原本就要炸毛的端木宪瞬间被这句话顺毛了,露出傻呵呵的笑容,拈须夸道:“我的四丫头真孝顺。”
祖孙俩说话间,端木珩姗姗来迟地进了厅堂。
见他们聊的高兴,端木珩也带着笑,落座后,问起了花宵节的事:“四妹妹,今天和阿炎出去玩了?”
端木绯难得听端木珩不说读书,心里觉得自家大哥娶了大嫂后真是知情识趣多了。
端木绯又从画舫说起,把之前对端木宪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端木珩含笑听着,本来他也打算今年花宵节带季兰舟出去玩玩,因为季兰舟怀象不好,计划只能作罢。
不着急,他们还有明年以及之后的无数个“明年”呢!端木珩的眼底掠过一抹柔光。
端木绯说得口干舌燥,一旁服侍的丫鬟连忙给她上了不烫不冷的温水,给她润嗓。
“祖父。”端木珩抬眼看向端木宪,眼神明亮,神情坚定。
一看到长孙这个眼神,端木宪心里就咯噔一下,隐约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题绝对不会是自己喜欢的话题。
“我在国子监听说,对于举子去怀州教书的政策已经下来了。”端木珩正色道。
端木绯与端木纭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垂眸,自顾自地喝茶。
这件事她们谁也帮不上忙,还是喝茶,喝茶就好。
端木宪的面沉如水。他是内阁首辅,当然知道这件事。
为此,他愁得几夜没睡好,其实他是不想让端木珩去的,所以,才把这件事瞒了下来,但是心里也知道是瞒不了几天的。
现在端木珩既然问起,他也就说了。
端木宪一边捋了捋胡须,一边点头:“在这件事上,摄政王的动作很快。”端木宪故意用摄政王来称呼慕炎以区分公私,“这才几天,就把这件事定下了,完全不顾朝上一些不满的声音。”
说着,端木宪的神情有些古怪,朝端木纭看了一眼。怎么说呢,慕炎这独断独行的样子,还真和岑隐有几分相似。
端木纭被端木宪的这一眼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端木珩听得认真,明白端木宪的言下之意是举子去怀州教书的这件事应该不会再有变数了。
端木宪看着少年老成的长孙,额头就开始抽痛,只能问道:“阿珩,你有没有和你媳妇商量过?”
端木珩点了点头:“孙儿和兰舟商量过了,她也赞同孙儿的想法。”端木珩一脸郑重地看着端木宪,“祖父,孙儿最多只去怀州五年。”
他言下之意也就是放弃下次的会试。
端木珩再过几个月就满十九岁了,五年后,他也不过二十四岁而已,对于男子而言,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他好生沉淀几年再去参加会试也未必不是一件坏事。
端木宪长叹了一口气,点头应了:“你明天自己去报名吧。”
长孙是端木宪手把手教养大的,他了解他的性子,端木珩的性格一向认真到近乎死板,所以,他做出任何一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不是一时冲动。
“多谢祖父。”端木珩起身,规规矩矩地对着端木宪俯身作揖。
端木宪看着端木珩眸光微闪,表面平静,但唯有他自己知道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按照慕炎颁布的细则,也并非是举子想要去怀州就能去的,还要经过考核,考核随后会由吏部主持,但是到现在,无论是游君集,还是端木宪都还不知道慕炎打算如何考核这些举子。
端木宪心里其实多少希望端木珩通不过考核,又道:“到时候,吏部的初选后,会由摄政王亲自来考核通过初试的举子们。”
端木宪微微蹙眉,面上露出一丝凝重来,心里多少有点担心:慕炎性子张扬轻狂,像他这样大张旗鼓地拢络人,培植自己的势力,早晚会引来岑隐不满。
哎,这两个大男人斗就斗了,可千万别连累到自家两个孙女反目成仇啊。
端木宪担心地看着端木绯和端木纭,就见姐妹俩正在说悄悄话,一个没心没肺地傻笑瞎乐,一个笑容明艳地在妹妹的鼻尖刮了一下,姐妹俩似是全然不知愁滋味。
端木宪感觉自己简直是把仨人份的一起愁上了。
罢了罢了。
用完晚膳后,他还是回衙门算账吧,看到国库里的那些真金白银,心情都好了。不像这些个孩子们,一个比一个让他操心!
这时,丫鬟们摆好了膳,来请主子们移步偏厅用膳。
端木宪站起身来,顺手抚了下身上的直裰,感慨地又说了一句:“他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吧。”
端木宪心里是希望慕炎能把握住分寸,别烧太大了,毕竟乱了这么久的朝堂好不容易才太平了几天,现在无论推行什么新政,都该稳扎稳打才是。
“什么火?”端木绯方才忙着跟端木纭说悄悄话,根本没注意端木宪和端木珩后来说了些什么,一脸迷糊地歪了歪螓首。
慕炎并没有什么“三把火”的想法,他只是觉得有些事既然决定去做,那就抓紧时间做,反正早晚总归是要做。
除了召许明祯回京以及派举子去南怀教书的事以外,慕炎还以摄政王的身份下令减税,以及去岁遭了雪灾的辽州地区以及遭洪灾的徽州地区则各免税三年等等。
一连串的政令引得朝堂上一片哗然。
立刻就有大臣反对,连连上折表示不妥,折子上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堆文绉绉的废话,说大盛连年战乱,内忧外患,各地灾害连连,国库的银钱早就空了,这时免税,北境的仗怎么打,内乱怎么平……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慕炎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这道折子送上去后,不少大臣都观望了两天,见岑隐没有表态,便大胆起来,于是,各种折子一窝蜂地递了上去,用辞一封比一封激烈,犹如那风雨之中的海面,一浪比一浪高。
第727章 重用
慕炎也懒得看,就根据折子点名,把七八个文臣全都一起叫到了武英殿。
殿内霎时如同炸开了锅。
这些文臣好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摄政王,朝堂并非您一人之朝堂,您一人擅作主张,又把这朝堂群臣置于何地!”
“自古明君盛世,无一不是君臣两相宜,是以才有秦国一统天下,有贞观之治……有先帝在世时的昌盛!”
“任何政令皆是有利有弊,您不能只看利处,而无视弊端。”
“如今国库空虚,各项支出都需步步为营。现在减税免税,若是其他几州又有灾害,又当如何?且北境战事至今未平息,若是北境生变,急需军饷又当然如何?北境、南境将士多年征战,军饷与抚恤金应优先考虑,方能安抚军心。”
“大盛正值内忧外患之际,一步错,便是步步错,还请摄政王虚怀纳谏,知人善任。”
“……”
一干臣等你一言我以语地发出抗议,一个个说得面红耳赤,全都觉得慕炎行事太过独断独行,更有人引经据典,暗指慕炎毫无明君风范。
慕炎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上身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以右手肘撑着扶手,浑身透着一股懒散悠闲的感觉,与这些人的激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慕炎懒得听他们争辩,打断了某个中年大臣慷慨激昂的陈词:“够了。”
“……”那中年大臣傻了。
慕炎的目光看向了下首的端木宪,道:“端木大人,敢问大盛这十年来,每年大额的支出为何?”
端木宪心里咯噔一下,算是明白了。
前些日子,慕炎就让户部整理一下大盛历年的国库收入与支出,原本以为是他初掌朝政,想要作为参考。
原来慕炎真正的目的是这个啊。
他倒也不是个蠢的。端木宪在心里暗道。
无论如何,慕炎总是自己的未来孙女婿,自己暂时也算他半个长辈,总要护着几分的,不能看着他被“欺负”。
端木宪理了理思绪,先挑了某一年说:“隆治十二年,包括地丁、盐课、关税、屯赋银等等的岁入银为四千八百五十九万余两。岁出银包括兵饷一千七百零三万余两、王公百官俸银九十三万余两、文职养廉三百四十七万余两……”
其他文臣静静地听着,这些数额都是合理的支出,历年都差不多,兵饷上花费较多,也是因为当年北境战事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