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滔滔不绝地把楚家夸了一番,看来真情实意。
听对方提起楚家,楚青语的脸色僵了一瞬,许多往事爬上心头,五味交杂。
她很快就定了定神,又道:“咏蝶,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些话我也就不绕圈子直说了。”
“这是江南,我与舒云在此人生地不熟,以致寸步难行。我想请你帮舒云打听一下那曹秦风……舒云忽然被父皇指婚,想来心里焦急,她是姑娘家,有些话不好说,只能我厚着脸皮替她说了……”
楚青语这么一说,舒云登时觉得感动极了,冰凉的心口有一股暖流涌入,略显激动地看着楚青语。
还是二皇嫂对她最关心,不似二皇兄说是会替她找父皇求情,却再没有声息。
文咏蝶知道曹秦风,早在画舫游湖回来后,舒云就已经请她帮忙去打听了曹秦风,那时皇帝的那道赐婚圣旨还未下,因此文家也没查的太细,只查了救舒云上船的是姑苏曹通判家里的二公子,未娶妻,是个童生。
后来皇帝赐了婚,曹秦风如同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也成了文家的姻亲,于是文咏蝶的父亲文敬之就亲自派人又去细查了,也把查到的结果大致跟女儿说了。
因为曹秦风实在上不了台面,所以,文敬之就让女儿不必主动和三公主提。
现在楚青语既然问起,文咏蝶就斟酌着词句答了:“表嫂,曹二公子是三年前中的童生,他本是松风书院的学生,因为与书院的一位先生在课堂上起了争执,辱骂了先生,后来就被松风书院退学了。”
“他虽然还没成亲,可是……膝下已经有了一个庶长女,那姑娘上个月才养到了他长兄的膝下……”
文咏蝶的声音越来越轻,舒云的脸色则越来越难看,眸子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光,几乎快哭出来了。没成亲就有了庶长女,那必然是个风流轻薄之人。
她堂堂公主竟然要低嫁给了这么一个人!
文咏蝶说完后,內室里寂静无声,只有灯罩里的烛火燃烧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火光跳跃,映得屋子里的光线明明暗暗,气氛愈发压抑了。
楚青语的眼眸幽深如一汪无底深潭,她微微蹙眉,叹气道:“舒云,你这次是无妄之灾……虽然皇命不可违,不过,这公主和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那曹二公子借着你落水趁机轻薄了你,实在是‘品性不佳’,父皇一向明理,又‘嫉恶如仇’,也定不会去勉强你的。”
楚青语话里藏话,意味深长。
舒云听了后,愣了一下,就渐渐地想明白了楚青语话中的意思。
没错,主要抓住那个曹秦风的把柄,这桩婚事自会有转机。即便是一时抓不到把柄,自己也能“制造”出来。
“二皇嫂,你说的是!”舒云紧蹙的眉头终于稍稍地舒展开来,眼神明亮地看着楚青语,喜形于色。
果然还是她的亲嫂子对她最好!
文咏蝶是聪明人,也听明白了,默默地垂眸,掩住眸中的异色。
她端起一旁的茶盅,浅啜着热茶。
楚青语招呼舒云在她的榻边坐下,拉着她的素手安抚了一番,一副长嫂如母的模样,说得舒云愈发感动。
姑嫂俩聊了几句家常,楚青语故作不经意地问道:“舒云,咏蝶,今天都大年三十了,现在外头想必很热闹吧。可惜我身子没养好……”
舒云反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二皇嫂,不出去也罢,还是这沧海林里安静,最近白兰军逆党闹得沸沸扬扬……”
“白兰军?”楚青语疑惑地问道,眸底飞快地掠过一道诡异的流光,一闪而逝。
舒云想着楚青语还不知道白兰军的事,就大致地解释道:“之前风陵舫在太湖沉船,应天巡抚查到此事乃是白兰军逆贼所为,父皇派了施总兵去剿灭逆党,虽然剿灭了白兰军大部分匪军,却让匪首白兰潜逃了……”
楚青语一边饮茶,一边倾听着,纤细修长的手指偶尔在白瓷浮纹茶盅上摩挲着。
她当然不是第一次听说白兰军。
上一世的时候,白兰军也同样出现了,他们的人暗中砸穿了风陵舫的船底,令得风陵舫淹没在太湖中,那一次沉船,死了好些人。
皇帝雷霆大怒,命人前去剿匪,三皇子慕祐景在这次剿匪中立下了大功,而文家因为沉船事件被皇帝迁怒责罪,文敬之也为此被降职,二皇子慕祐昌的根基大受影响。
这一次,她本来想提醒慕祐昌抓住这个机会的,但是慕祐昌竟然对她动了粗……
“啪!”
当时那重重的一个耳光清晰地回荡在耳边,楚青语感觉腹部微微抽痛了一下,她期盼已久的孩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
楚青语瞳孔微缩,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冷静下来。
所以,她就故意没提风陵舫会沉的事,她想让慕祐昌再吃一次亏,算是她的回敬!
果然,风陵舫沉船的事如上一世般发生了。
然而——
令她意外的是沉船最后不过虚惊一场,并没有像上一世那样折损人命,所以文家虽然被皇帝怒斥,但文敬之没有被罚,还是好好地当着他的稽州布政使。
一切都是因为端木绯,如果沉船那日,不是端木绯提前发现了风陵舫的不对,局势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变化。
楚青语心里像是压了一座山似的,原本凑到唇边的茶盅又放下了,心不在焉。
第484章 奸佞
“舒云,”楚青语又提点道,“父皇近来心情不好,这要是曹二公子在这个时候稍微出了点差错,肯定会被父皇迁怒,那么……”舒云要解除赐婚就容易了。
她最后半句没说出口,舒云也领会了,激动地握住了楚青语的手,眸生异彩。
“等到剿灭了白兰军乱党,父皇必会办庆功宴的,到时候就是你的‘机会’。”楚青语说着勾唇浅浅一笑,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气定神闲。
文咏蝶的眸子里更复杂了,思绪翻涌。
舒云的心思都集中在自己的婚事上,也没注意文咏蝶。她皱了皱眉,烦躁地说道:“二皇嫂,庆功宴怕是不行了……”
舒云微咬下唇,接着道:“那个匪首白兰潜逃后,又派人到姑苏城里搅风搅雨,把父皇都气得大病了一场……连带姑苏当地的官员都被迁怒。”
舒云每天被关在沧海林里,知道的其实不多,想要打听消息,沧海林里的宫女內侍又多是含糊其辞,讳莫如深,生怕说错什么,丢了脑袋。
会把皇帝气病了,那当然不会是什么小事,楚青语眸色微凝,连忙看向了文咏蝶,“咏蝶,你可知道些什么?”
文咏蝶心里暗暗叹气,就把白兰军在姑苏城、广陵城、临江城、禾兴城几城张贴先帝留下的遗诏拓本的事说了,又说如今城内关于皇帝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文咏蝶点到即止,也同样不敢多言,唯恐言多必失。
遗诏?!楚青语的眸子瞬间瞠到极致,上一世可没有这件事!
楚青语连忙追问:“咏蝶,什么遗诏?”
文咏蝶似有迟疑,道:“我也不曾亲眼见过,只是听人说,不知道白兰军从何处弄来了先帝的传位遗诏,拿此大做文章。”
楚青语差点没笑出来。
传位遗诏?!
光凭这四个字,她不必再问下去,都可以确定遗诏里先帝必定是传位给了太子,可以确定这件事的幕后推手不是白兰军,而是封炎。
没错,一定是封炎干的,除了封炎,也不会有别人了。
这是个机会!
从这件事可见封炎他变了,封炎他不像前世那般隐忍,他本该蛰伏,本该耐心地静待时机的,可是这一世的他行事急躁了。
也许其根源也是因为端木绯。
不管是不是,封炎既然急了,那么他行事肯定就会有所疏漏。
想着,楚青语的眸子变得愈来愈幽深。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应该趁这个机会扳倒封炎的,但是,想到慕祐昌对她做的事,她心里就是一阵怒浪翻涌。
难道她这辈子都要和这个有龙阳之癖的慕祐昌搅和在一起吗?!
不甘、愤恨、嫌恶等等的情绪交织在她眸中,眸子里散发出了一股幽幽的寒气,阴冷逼人,与她平日里温婉的气质迥然不同。
她必须为她自己考虑……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对她都是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