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背好七杀剑,也对我们露出十分真诚的笑容,我们也祝福他此行平安顺利。
他向你走来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成为那把剑。
第58章 梅墨杀神-2
梅家庄的规划有些随意,但大致将生活区与修行区、外域与中央区分开,重峦叠嶂仙云缭绕的山峰将一片大湖与楼阁水榭环抱其中,却没有投下过于巨大的阴影;山峰与结界之间的外围区域有着各种风格的建筑与街道,另有种植灵药的园圃等等。
梅家人是典型的江南人,虽然修仙者总要搞几座高山闭关,但长老堂议事殿还是在中央区的平地上。
绕过几处回廊,穿过多个禁制,就是梅家在修结界的同时为新来的七长老赶制的别院。由于七长老刚回家就是昏迷的状态,没法做决定,这处院落便还没有定下名字,也没有上牌。
七开间五进深的屋前,一池荷花开得正艳。安平与梅霖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盯着池中游鱼,进行着并不如何愉快的谈话。
那些大约是锦鲤的鱼,很快也沿着池水河道,穿过几座小桥,自在地游出院子去了。
安平道:“我不替他做决定。我来执行他的决定。”
“他没有办法下定决心。”梅霖道,“他在平城坚持了六百多年,去做一件毫无希望的事。你觉得他能够自己做出判断吗?”
安平冷笑了一下,终于看向他:“哦?那就是你让他跳下去的了?”
“不是我。”梅霖真诚道,“是你。你要是答应我的要求,我就告诉你原因。”
“我不答应。”安平轻声道,“不要说一千年一万年……我一刻也不想再等。”
“你就不能当做是遭了报应?用明教主的话来讲。”梅霖笑了,“他等得,你等不得?”
安平斩钉截铁:“等不得。”
“你倒是诚实。”梅霖说。
安平真诚道:“平王做的事,跟我安平有什么关系?况且这个世界的天道已经不足以支撑飞升了,我可以感觉到。你要做的事,对于前辈来说风险太大。”
“有七杀剑就没问题。”梅霖轻声道,声音里却压抑着深渊般的狂喜,“只要在正确的地点破碎虚空,上界触手可及。”
安平又问:“你既然恨前辈,又为何要带他走?你为了陈夫人,不,为你自己的私心做了这一切,最后只是顺带对前辈好一点,我不接受。”
“我恨杀了玲玲的他。”梅霖说,“可到了上界,玲玲活过来,一定会想见到阿七的。我会对玲玲好,也会对阿七好。只要玲玲喜欢,如果玲玲愿意,阿七就是我儿。”
“那还是顺带的。”安平平静道,“你不配做他的父亲,哪个姓梅的都不配。我——”
房门砰地被一阵灵力震开。
梅七手持七杀剑,面无表情地拦在安平身前,剑尖直抵梅霖咽喉。
梅霖笑而不语。梅七仍然闭着眼睛,身上没有丝毫杀气,只是本能般的、默不作声地做好了一击必杀的准备。
梅霖站起身来,七杀剑的剑尖也随之一路向上。他笑道:“安平同志,阿七快要醒了。你的境界也巩固得差不多了,做不做平王,要不要早点找回力量,是你自己的事。你无法保护他,但我可以保护我的孩子。”
安平充耳不闻,上前抱住了梅七。后者毫不防备地软倒在他怀中,七杀剑落地消失。安平将他打横抱起,往屋里走去。
梅霖叹了口气:“虽然你很没有礼貌,但我姑且将这当做年轻人的冲动。下回再见,安平同志。不,也许不是同志了……要是你们见到徐涛,替我转达一下歉意。”
安平关上房门,将梅七放在床上。床垫是灵料制作的软垫子,附有安神、悬浮阵法,即使梅七失去了意识也不会因神剑本身的重量将整个地基压塌。
他的皮肤光滑又冰冷,虽然修仙者本来也不畏寒,安平还是很担心。他担忧他会陷在过去的噩梦之中。听了梅霖说的那些不知真伪的话,他越发希望梅七今日就能醒来,让他能腆着脸宽恕他一切没有行过的恶。
安平轻轻喊了一声“前辈”,接着就和此前的每一天一样,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单手撑着脸颊看他。
梅七和梅墨笑起来的时候很像,实际上又很不相同。梅七的眼睛是眼尾往下垂一些的,看起来像村里的土狗一样无辜,无论是平王还是他的记忆里,这张脸总带着点下意识地讨好的味道;梅墨眼尾略微上挑,一看就是众星捧月地养起来的女孩儿,自信与快乐还有一点点的没有良心都在那双眼睛里头。
安平因为这个对明天启戒心很重。虽然明天启解释说,他只是一缕分魂进了神器,自己的本体在人间界浪的时候遇到梅墨,用假身份一起玩过,又因为她是梅家人,所以分魂没事干才写了那个故事。但安平总免不了心里膈应,给他记了一笔,等有机会了去揍他。
其实他只是很羡慕梅墨。她过上了梅七原本可能可以过上的、甚至更好一些的生活,而梅七一直以来只为她感到高兴。在某些深夜的梦里,他们两个也许都羡慕过她,甚至嫉妒过她,可那一刻过去,他们又为到来的明天感到由衷的庆幸。
明天,下一个明天,平王所承诺的明天总会到来。
安平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其他人了,但他一点都没有不耐心。只要能看着梅七,看着他安详的睡颜,安平就感到很满足。他也不说什么,偶尔会叫一声“前辈”,整个院子里除了风和水只有他的声音四处回荡,好像他们终于抵达了一个终点。
只是今天不大一样,梅七又冲出来保护他了。
这让他意识到一切还没有结束,他们还有很多事需要解决。这个被层层符箓法阵封禁的院子不是他们离开平城后找到的故乡,不是他们可以任性地长眠不醒的地方。
梅家庄梁檩交错的屋顶在梅七眼前一阵一阵地旋转。
安平就坐在床边,握着他的一只手。见他醒了,露出一个关切的笑容。
梅七还有点呆滞,抬了抬下巴,从喉咙里发出了点粘腻的呼噜声。安平凑过去听,被他抓了一下手臂,扑倒在他身边。
很自然地,安平抱住了他。接着手臂再收紧一些,手掌却十指张开,在空气中无措地紧绷着不敢碰他。刚刚清醒一点的梅七在突如其来的安全感中再次闭上了眼睛,放弃转动僵硬的思绪,艰难地挪了挪手臂,脑袋在安平下巴底下找了个舒服地方,就又要睡过去。
安平忙道:“前辈!”
“嗯?”梅七困倦地应了一声,两人沉默许久,当安平以为他又睡着了、准备偷偷下床去的时候,他又开口道:“你学不上啦?嗯……好像是夏天了……刘阿姨那边……”
迷迷糊糊地问了几句,脸埋在安平胸口又开始打哈欠。
安平神色如常,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逐条解释:“学了三尸**术,自我尸回家过两趟,善尸在上学,我一直在这里。放心……我不会走的。你想睡的话,可以再睡一会儿。”
“嗯?”梅七的尾音略微上挑,最后有气无力地垂下去,听起来兴趣缺缺。安平便不再说话,拍了拍他的脊背。
梅七抱起来比在平城的时候健康一点。安平漫无目的地想着,虽然还是很轻,但那是因为我力气大,不过要是再多长点肉就好了。梅七穿着又薄又软的丝质睡衣,好看是好看,就是轻飘飘地覆在他又软又瘦的身体上,叫他没了原本那种大前辈的气势,反倒像个疾病缠身的小少爷,看起来更小了。
夏日午后热烈而寂静的阳光透过窗户纸将木质窗格投影在床上,梅七身上那点若有似无的香味在朦胧的暖光下四处溢散。安平的鼻尖正因梅七的小动作而埋在那头柔软的黑发中,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接着猛地折断一根手指,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梅七被骨折的声音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自己正抱着安平,条件反射地一推,第一下没推动,推第二下的时候,安平闷闷地道:“我不做什么,让我抱一会儿吧。”
梅七下意识地抓了抓他胸口的衣服,嗯了一声,睁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阳渐渐落下去,屋内也逐渐有了夏季傍晚那种独特的潮湿闷热。为了追求自然与宁静,别院内部的建筑与摆设大都没有经过特殊处理。梅七的一只手搭在安平的手臂上,心里莫名有点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