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玉等着爷。”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一九三七年七月的一个夜里,日本在卢沟桥的驻军以演练中一名日本兵失踪为由挑起战争,中国守军和日军在卢沟桥激战,日本派大批援军,向天津北平大举进攻,全面侵华战争拉开了序幕。
七月二十九日,北平沦陷。
林雀被严野留了下来,这原本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方月这时已经怀有了身孕数月,街道上又满是来来回回巡逻的日本兵,家家户户白天也是紧闭着房门,生怕招惹上一星半点的祸事。
方世强蹲在院子里抽着水烟,望着向驴车上装着箱子的三个人,始终一语不发。
王福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望向方世强道:“班主,杨老板也没派人来叫,现在街道上又这么乱,还是不去的为好。”
“做人得有始有终,咱们既然收了杨老板的钱,该今天去的。还是得今天去。”方世强咳嗽了一声投了投烟管。
北平的街道上像是变了一个模样,之前的那些小商小贩们几乎也没了踪影,只有低着头匆匆来往的行人和来回巡逻的日本兵,方家班架着驴车向京北茶楼的方向走去,还没到半路时便被巡逻的几名日本兵拦了下来。
驴车被迫勒停,方玉跟着几名师兄下了车站在了一旁,只见两名日本兵拿着枪挑了挑驴车上的木箱,当发现是一些杂具后便无趣的退了下来,随后用枪指住了方家班的几人。
“阿爹,他们在干什么?”方玉紧张的拉着方世强的手说到。
“没事的玉娃,有爹有师兄在,不会有事的。”方世强紧紧的攥住方玉的手,手心里也沁出了一层的汗。
“呦,皇君,这是忙什么那?”几人闻声望去,便见一个中年男子满面笑容的对着几个日本兵哈腰点头的走了过来。
只见其中一名日本兵叽里咕噜的对着中年男子比划了一番,随后那名男子便转过身对着方世强几人说道:“太君问你们这装箱牵车的要干嘛去?”
“去哪关他们啥事?”王福不满的嘀咕了一句。
“老大!哪有你插嘴的份!”方世强紧锁着眉头呵斥了一声。
“方班主,看在都是中国人的面子上在下奉劝你一句,现在可是日本人的天下,你们往后这说话可要多多留神才是。”那中年男子冷笑一声,看向了方世强。
方世强咬了咬牙,对着男子拱了拱手,道:“多谢这位爷的提点,我们不过是个小小的戏班,自然是去茶楼驿馆。”
中年男子挑了挑眉毛看向了几名日本兵,随后对着方世强几人摆了摆手,“皇军说走吧。”
待到巡逻的日本兵都走远,方世强猛的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恨恨的说道:“这年头,自己人都不是自己人了,连自己的老祖宗也认不清了!”
“班主,咱们走吧。”王福一跃跳上驴车,挥了挥手中的鞭子。
又走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王福便停下了车,却惊见京北茶楼外围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眼见这茶楼内已然是一片狼藉,写有京北茶楼四个大字的牌匾被扔在地上,几名身着军装的人进进出出着,不是还传来噼里啪啦的砸东西的响声。
杨武文背着手站在茶楼外,身旁则是一脸着急的小厮。
方世强快步走了过去,对着杨武文拱了拱手,“杨老板,这是?”
“当老板总有当够的时候,该歇歇了。”杨武文冷笑一声,撇了一眼茶楼。
小厮急切道:“明明是我们杨老板不同意将茶楼改成他们日本人娱乐的地方,所以才……”
杨武文拍了拍小厮的脑袋,道: “臭小子还多嘴。”
小厮捂着头一脸委屈的看了看杨武文,撇着嘴道:“可不是,我们老爷有颗明心,不像黄老板那,那狗腿子一般。”
杨武文叹了口气道:“我早就说过,人家黄老板指不定以后会怎样呢,既然人家选择了更上一层楼,你也不能望着他摔下来不是?”
方世强紧皱着眉道:“杨老板,既然今日开不了场,这定金……”
“方班主,钱不重要了,以后也没有杨老板了,回家,好好过日子。”说罢,杨武文爽朗的一笑,带着小厮转身朝着另一边走了过去。
“班主,那我们以后该怎么办?”王福望着茶楼轻声问到。
方世强摆了摆手,道:“咱们也回家,有手有脚的,还能饿死人不成?”
第13章 别离
秋去冬来,到了十一月份,细数,这一年又快要过去了。
方月诞下了一个小子,林雀便给孩子取名叫林平,说是这孩子出生在乱世,希望能够早一天太平。
北平被日军占领了已有小半年的时间,这期间,日军肆意横行,伪军助纣为虐,最苦不堪言的便当数普通百姓。
秀厢客栈的大门关了有几个月了,李秀手巧会做些缝补刺绣,方家班里有力的出力,日子倒也过得凑凑合合,自从南方也传来了战乱的消息后,从那时起李秀便有些失了神,这些日子里也总是魂不守舍。
这天傍晚,大家伙简单吃了些饭,李秀便收拾完桌子到厨房里去洗碗,方月留了意,将孩子交给林雀他们便跟了过去,李秀鬓角的头发又斑白了几许,方月看在眼里,心里泛着酸从李秀手里接过了碗,“秀姨,还是让我来吧。”
李秀夺过碗嗔怪道:“就这么些个碗,还能累着你姨不成?”
方月默不作声的走了过去,她从身后抱住了李秀,喃喃道:“秀姨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看你一直憋着,我心里也难受。”
“傻丫头,秀姨能有什么事。”李秀洗碗的手停顿了一下,背对着方月抹了把眼泪。
“方月一直把秀姨当成娘,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分担好不好?”方月哽咽着声音说到。
李秀伸出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渍,“姨想回去一趟南京。”
“回去?可是秀姨,现在南方也……”方月急切的抬起了头。
“姨知道,我在北平呆了有二十多年了,年轻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当时家里极力反对,我那时候一狠心便跟着他跑了出来,就这样一直兜兜转转来到了北平,先前我每年都会回南京一趟看望二位老人家,直到后来他们私下里搬了家,我男人和孩子也因为意外没了……”说到这,李秀哽咽了几许,“现在应当有十年没有回去看家里人了。”说罢,她沉默的低着头,将碗一个个的摞了起来。
“秀姨是要回去找他们吗?”
李秀的眼睛通红着点了点头,“嗯,毕竟他们是我的亲人,现在战乱频发,上海也也被日本人占领了,姨实在是放不下心,哪怕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也成。”
“那你什么时候动身?”方世强蓦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李秀赶忙偏过头揉了揉眼,“若是决定好了,便等两日平儿过了百天。”
方世强揣着手点了点头,“娃她娘也在那,我也该回去看看了,路上多一个人,多一个伴。”
李秀的嘴唇轻轻颤抖着,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一九三七年的十二月。
准确来说是十二月十三日的一个清晨,日军攻陷了南京城,随后开始了长达四十天的屠戮,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寸草不生,尸山遍野,每一寸土都染着血,每一缕风都透着腥。
方世强和李秀走了也将近半个多月了。
北平的十二月下了场大雪,林平发着低烧一直在嚎啕大哭着,方玉抱着孩子在屋子里焦急着来回踱着步,透过窗户,便见着那天色昏黄发着暗,像是随时能再下来一场大雪一般。
方月端着一碗米粥快步进了房间,放下了碗,方月便赶忙接过了林平抱在了自己怀中。
方玉端过桌上的碗在手上试了试温度,随后舀起了小半勺的米粥喂给了林平,“听话,让舅舅喂口粥喝。”
“阿玉,一会喂完平儿去帮姐姐看看你姐夫回来了没有,出去买药都快一个时辰了。”方月边说着边朝着窗外瞧了瞧。
“姐姐都快成望夫石了。”方玉边说着边轻声笑了出来。
方月也随着打趣道:“比起姐姐这块,倒是你,天天捧着某人给你的字典来回的看。”
方玉的脸便猛的红了起来,小声嘀咕道:“睹物思人嘛。”
方月轻声笑道:“等阿玉学会了上面的字,回来教给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