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位60多岁的老妇人带着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小男孩儿走进病房。这个小男孩长得非常英俊,一米八0左右的身高帅气可爱,但是很不幸,这个孩子是拄着双拐进来的。他只剩下一条腿了。看着那个空荡荡的裤腿儿,木梓的心中不免一阵酸楚,心想:“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可怜。”
木梓正想着心事,只见这个男孩来到姜敏芝的床前微笑着说道:“妈,您饿了吧?我和姥姥刚买回了小米粥儿,你趁热吃点吧。”
孩子的话让木梓和文翰明白了一切,这一定是姜敏芝的儿子。不过她还是往旁边挪了挪,以便姜敏芝的儿子给她喂饭。姜敏芝摇了摇头说道:“儿子,妈已经吃不下东西了。给我点水喝吧。”儿子含着眼泪说道:“妈,你就吃一点吧,不吃东西你的病能好吗?”说完便把矿泉水送到姜敏芝的嘴边,姜敏芝只喝一小口便不喝了。
这时,姜敏芝的妈妈在旁边抹起了眼泪。是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这对任何父母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现实。
可能是喝了一口水又休息了一会,姜敏芝明显有了点精神。她用手指了指木梓对母亲用力地说道:“妈,你还认识她吗?”
老太太看着木梓懵懂地摇了摇头。姜敏芝说道:“她就是当年经常去咱家的木梓啊。”
老太太一听浑身一哆嗦,身体猛地往后一撤,她用手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看了木梓,突然给木梓跪下了,然后哭诉道:“木梓啊,那件事都是敏芝她爸干的呀,这不能赖敏芝啊。你千万不能来找敏芝的麻烦,如果你还是不解恨的话,我老太婆给你跪下了。请你原谅我的闺女吧。这些年她也没得好过啊!”
木梓被老太太的举动着实吓了一跳。不过她仔细看看了她,才依稀看出老太太当年的模样。其实,当年木梓去姜敏芝家做客的时候,老太太对木梓还是蛮不错的。木梓看了文翰一眼,文翰马上把老太太扶了起来说道:“阿姨,有话好好说,你也不必这样。我们到这里也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只是想和你的闺女说说话而已。”
老太太被文翰扶到别的床上去了。姜敏芝的儿子也跟了过去给姥姥不停地擦眼泪。
姜敏芝继续说道:“就在开学前的晚上,我爸爸来到我面前说,明天去学校报道的时候,关于你的名字以及家庭情况你一定要按照这张表上所填的内容来说。你看一下,把上面的内容背熟了,坚决不能出错。当时我心想,自己的名字还能记错了。不过当我看到表格上分明写的是你的名字时,我的头立刻就要炸了。我问父亲,我去报道为什么要用木梓的名字,难道我自己没有名字吗?父亲严厉地对我说,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你不必问那么多为什么,照着做就是了。以后你就知道了,爸爸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我是顶了你的名才上的师范啊。我一下子就把写着你的名字的表格扔到了地上,然后生气地对我爸爸说,木梓是我最好的同学,这么做,你让我以后怎么去见她,如何做人啊?爸爸对我说,正因为她是你的同学,我才这么做。况且,我知道她比你学习好,等来年再考时她一定还能考上。好同学嘛,这点高风亮节,我想木梓还是有的。你呀就别想那么多了,把这张表上的内容都背熟了,明天报到时千万别出什么差错。最后我告诉你,即使你现在不去报道,木梓也上不了师范,因为她的档案已经变成你的一部分了。还有就是,这件事一旦公开,你爸爸我就有地方呆了,到时候你喝西北风去吧。我爸说完就出去了。看着地上的表格,我真是欲哭无泪。当时我也就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子,而且我爸爸又说出了那样吓人的话。我实在没法了只好重新捡起地上的那张纸。心想。木梓真的对不起,这并不是我的本意啊。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姜敏芝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正是带着这样的心情和思想包袱读完了师范。毕业后通过我父亲的运作,我被分配到市里的小学任教。木梓,你知道,当初我是多么开朗活泼的一个人。可是自从我顶了你的名参加工作以后,木梓这个名字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每当别人叫起我的名字木梓时,我的心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因为这个时候,我总感觉你在我的身后正用一双幽怨的眼神盯着我。从那以后,我就变得小心谨慎郁郁寡欢了。见人三分笑,强迫自己去做一些阿谀奉承之事,故意做出‘好人’的风范。极力去当一名学生眼中的好老师。木梓,我这么做实际上就是为了减轻自己内心的自责与悔恨啊。人们常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没想到这句话还是在我的身上应验了。三年前,我父亲开车拉着我老公和我儿子去省城旅游。在回来的公路上与前面开来的一辆装满沙子的大卡车相遇。实际上,当时我爸要是不等这辆卡车直接开过去也就没事了。可是他偏要把轿车停在路边等着这辆卡车开过去。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就在这辆卡车和我爸爸的轿车相遇的一瞬间,卡车底部的后桥车轴靠近我爸轿车一的侧突然断了,装满沙子的车厢瞬间就把我爸的轿车埋得严严实实。在路过的司机师傅们全力救助下,我爸和我老公从车里被扒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断气了。我儿子因为坐在轿车的后座上虽然没有被全埋上,但是被滑落的车厢板砸断了大腿,而且头也被砸晕了。经过医院的全力抢救,我儿子的命算是保住了,但也落下了轻微智障的后遗症,而他的断腿却因为耽搁时间太长只好截肢了。我儿子住了半年的医院才出院,我们也花光了家里几乎所有的积蓄。”
这时,姜敏芝明显出现了不适的症状。她张着嘴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瞪着前方,一副人之将死的模样。姜敏芝的母亲马上出去喊来了医生,医生扒开姜敏芝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瞳孔说道:“病人的情况很不好,你们有什么话就尽量说吧。”他让护士随时注意病人的情况,然后就出去了。
姜敏芝的母亲搂着她的头哭诉道:“敏芝啊,你可不能走啊,你要是再走了,小军咋办啊?呜呜呜……”
姜敏芝的呼吸渐渐地平稳了一些,她说道:“妈,你把我枕头下边的银行卡拿出来,我有话要对木梓说。”老太太伸手从她的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张银行卡放在了姜敏芝的手上。
姜敏芝眼神黯淡地对木梓说道:“木梓,我该跟你说的都说完了。不管你信不信,但我毕竟还是顶着你的名上的师范,然后又参加了工作。我终究还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所以,我最后为你做的就是把这张银行卡里剩下的5万块钱还给你。原本有十万,为救我儿子花了一半。这钱本来就是你的,你可以心安理地接受。我知道,不论多少钱也买不回来你应该得到的东西。但是,我也只能如此了。而且我已经得到了报应。今生不能求得你的谅解,来生做牛做马再来还你的人情吧。妈,我知道我爸走了之后你很艰难,我死之后小军就靠你了。但我必须这么做。咱们亏欠木梓的太多了,这些钱就算是替我赎罪吧。你替我把银行卡给木梓吧。密码是六个0。”
老太太点了点头,她站起身来把银行卡塞到木梓的手里转身回来抱起姜敏芝放声痛哭,边哭边喊道:“老姜啊,你做的是什么孽啊!你不禁毁了敏芝,更毁了咱们全家啊!”。姜敏芝的儿子也在旁边默默地流着眼泪。此时,不论是谁看到这样的场面都不忍直视。
木梓精神恍惚地看着手中银行卡,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料到姜敏芝最终会得到这样的结局。在她的想象中,姜敏芝一定是住别墅,坐香车,出门有富豪老公陪伴,在人前沾沾自喜,八面威风。如今,面对这样穷困潦倒,家破人亡,满目凄凉的破败之象,面对姜敏芝母亲的哀嚎无助以及她面前那个还需要呵护的残疾儿子,木梓这个命运多舛,饱经风霜的善良女人再也恨不起来了。她把手里的银行卡扔到姜敏芝的被子上拉着文翰跑出了病房。
姜敏芝的母亲用颤抖的手拿起银行卡哭着对女儿说道:“敏芝,木梓走了,她把银行卡还给了你,她是个好人啊。你爸爸不应该这么做呀!”姜敏芝立即睁大了眼睛,她使尽了全身的气力说出了她一生中最后的一句话:“木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让我姜敏芝死不瞑目啊!”姜敏芝说完这句话便瞪着浑浊悔恨的眼睛在母亲的怀里抱憾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