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欢鼻子一酸就有泪花在眼眶里酝酿出来,她靠着秋千绳让视线移向远处,“我不辛苦,我挺开心的。”
“哎呀,有这么一个懂事的孩子,真是我修来的福气呀。”沈玉成非常欣慰的道。“可是我的病……”她的病是沈欢最介怀的事情,如果她能和平常的孩子一样健康,不求多聪明,至少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那该多好。
父母为她的病情奔走,求医问药、攒钱手术,她都知道,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无理取闹,应该坚强一点,不要总是需要他们陪。可是她就是有一点点期望,期望他们能放一放手头的事情,期望出门之后突然又出现,说我们只是骗骗你,没想到你那么聪明也被我们骗了吧。
梁清漪有那么爱她的妈妈,所以她好羡慕,忍不住想嫉妒,所以她开始的时候总是拒绝见她,害怕自己被无趣的嫉妒情绪击倒。
“生病怎么了,谁能不生病啊,生病不要紧,我们努力好起来就好了啊。”沈玉成摸摸她的脑袋,“有爸爸妈妈在,欢欢会没事的。等你好了,我们还要一起去游乐园玩海盗船的,”沈玉成故意“呼”了口气,“也不知道爸爸这老心脏受不受得了啊。”
“受得了,一定受得了。”沈欢努力捧哏,没注意到眼泪已经滑了下来,沈玉成下了秋千,半蹲在沈欢面前,替她擦掉眼泪,“因为爸爸哭没事的,欢欢还是小姑娘呢,但是不可以在别人面前哭啊,尤其是因为坏小子欺负你哭。”
“我才不会呢。”沈欢吸了吸鼻子,双手被爸爸捏在手里,“是是是,我们欢欢最厉害了,没有人敢欺负的。”
“可是啊,欢欢。玩那个游戏就不太好了。一来,你已经高二了,精英班竞争激烈,爸爸怕你吃力灰心。二来,你想出去玩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说呢,妈妈不同意,爸爸也能帮你在妈妈面前据理力争一下呀,你随便找个小姑娘来替你,她现在同意了,那人家小姑娘以后怎么办呢,你帮得了她一时也帮不了一世啊对不对。”
“对。”沈欢乖巧的点头,听着沈玉成给她开导,“你看今年那个小姑娘留在这里过年,是不是也过得不太开心?还出了事,以后怎么和她家长交代呢?爸爸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有些事情呢不能勉强,更不能自己替别人做决定。如果她一时间看不清楚呢,我们要做的是把事情的利弊告诉她,讲讲清楚,而不是一味的袒护。你看小时候你不好好走路磕着碰着了,爸爸就是再心疼也不说是地板的错吧,是不是哄哄你让你自己爬起来好好走路了?”
“嗯。”沈欢,“可是现在梁清漪出事了,妈妈还要找她妈妈的麻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事啊,等她好起来了,就让一切回到原位吧。你妈那里我会去劝的,你妈再怎么凶,看你的面子上哪次不让着你?是吧,别担心,有爸爸呢。”
曾小云“哗啦”一下打开窗子,从厨房里露出一个脑袋,“我说你们父女俩,知不知道搭把手啊,净顾着在院子里玩,我就不该让你爸给你装这个秋千,喊你俩老半天了,装聋呢是吧父女两个。”
“走走走,快点帮忙去,不然你妈又要骂咱们了,她那个嘴啊叭叭叭机关枪似的,惹不起惹不起。”沈玉成赶紧牵着沈欢下了秋千往厨房里走。
“我怎么听到有人说我坏话?”
“我举报,是小沈同志。”
“我就知道是你,还找女儿背锅,给我揉面去!”
新年之后,高二的守擂赛正式开始,按照上学期的排名只剩下了二十五个人,六人一组,分成了五组,按绩点排名选择每组留一个或两个。首先分别按总排名的顺序选择前六名作为守擂赛的擂主,沈欢成了第一组的擂主,谢余年是第二组,而因为潘丽娇的缺席,徐俊杰很不幸的分入了沈欢那一组。
他也知道了梁清漪出事的消息,因此现在留下来的是原来的沈欢,有沈欢在,他能留下的概率大大减小,虽然谢余年也是实力强硬的对手,但至少有超越的可能,至于沈欢,那就不用想了。他大概第一轮就会被淘汰,因此及时联系了家人开始着手准备转班级。
沈欢那边,曾小云加紧了对她学业的监督,因此她不敢松懈怠慢,乖乖的复习看书,再不提去医院看看梁清漪这种话了,梁清漪暂时没有大碍,以后也肯定会慢慢恢复,来日方长,也不必急于一时非要这时候去看她。
不去看梁清漪,不代表她就不查陆云峰,高三的精英班这时候没剩几个人了,只要每次考试的成绩比之前进步就能留下来。可是没有人能保持自己一次比一次更好,试卷难度也深浅不一,很难把握其中平衡,拼命提高自己是下下策,让别人知难而退才是最快的捷径。
都到了最后一步,没有人会轻言退出,会同意退出的,一定是得到了允诺或好处,两相权衡之下,选择让路。
不过主动让的也是少数,就像打假球假拳一样,在最后关头的价钱肯定高得离谱,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只为孩子长远教育,肯这样一掷千金的家长毕竟不多。那不肯的、自然有他们自己的盘算,陆云峰的父母显然是后者。
对付像他们那样精明的人,必须非常小心,不击则矣一击必中。
趁着父母又一次不在家,沈欢偷偷溜去了医院,不凑巧的是梁清漪吃过了药已经睡着了,无奈之下只能先回来。
就在她想要推门出去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正是午休时间,连护工阿姨都回去休息片刻了,会是谁呢,难道是周妈?
沈欢担心被她看见又要和曾小云告状,不想出去和她迎面对上,只好转身躲进了洗手间里,只留了一条窄窄的缝暗中观察。
进来的是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沈欢不清楚是不是梁清漪的主治医师,他有些年岁,头发花白且稀少,进来之后便靠近了梁清漪的右手侧,也正好挡住了沈欢的视线。
他待了好几分钟,就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沈欢本来拿着手机录像,但他背对着自己,什么也看不到。
就在沈欢准备放弃的时候,手机锁屏的声音微妙的响了起来,糟糕,她忘记设置静音了。那位医生猛地转头和沈欢看了一个对眼,沈欢强自镇定没动没说话,以他的视角应该看不到洗手间开门的角度。几秒钟之后,他果然移开了视线,双手立刻收进口袋,旋即镇定走开了。
沈欢等他出去好几分钟才敢松了口气,从洗手间里出来。什么情况会需要医生中午查房?他不需要吃饭休息的吗?
回想着刚刚看到的脸,沈欢出去病房之后,沿着住院部的科室医生简介墙仔细的查找,那样年纪的医生一般都是中高级职称、正副教授之类,简介墙上肯定会有。
果不其然,沈欢刚走了没两步就在领导一栏中看到了熟悉的脸和他照片下熟悉的名字——彭荣,曾经的产科主任、现在的仁江医院院长。
☆、清波已散去
第四十五章——清波已散去
沈欢记得那是一个阳光充沛的春天,早樱开满了仁江医院,她偷偷溜去看朋友,没告诉周妈,甚至连谢余年也没告诉,阳光毫不吝啬的大面积铺满人间,连风拂在脸上都是轻柔的,那样一个温暖美好的春天,怎么会让她回想起来就浑身冰冷心脏骤缩呢。当时以为的普通一天,却在若干年以后回想起来突然发现,就是那一天无意中改变了人生的走向,改写了结局。
仇恨的种子一早在她心里埋下,而这个春天却给种子灌溉下了最关键的水源,从而让它生根发芽,最终演变成无法收拾的结局,或许也是命中注定。
抢救的医生护士,推着器械占满了病房,不管沈欢退到哪个角落都显得自己多余,她有一瞬觉得自己站不稳,习惯性的想要去找谢余年在哪,可是梁清漪心电监护仪上刺耳的声音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朵,所以她只是闭了闭眼,然后重新站直了身体。
是她连累的梁清漪,梁清漪只是暂时落在了她的生命里,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她不想永远把她留在这里。
谢余年来得很快,医生的抢救还没结束,他将看上去尚显平静的沈欢拉出病房,“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沈欢,“出事的是梁清漪,我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