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她怎么去想未来的安排。
她写道,不知道这辈子又能活多久,反正往上爬就对了,自由不是嘴巴上说说的,有经济自由才有资格追求人生的自由,而最难的却是思想的自由,我深知这方面的苦,所以更怕自己走老路,我唯有和过去隔断,彻底决裂,我才能抛开束缚。人,被束缚而不自知,我有时候也会被过去的自己影响,产生妥协的念头,但是每每那个时候,我都会想起自己那糟糕的前半生。
暑假末,她写道,我想起死是一种什么样的体会了。是一条长长的隧道,昏暗阴冷,一个人走在隧道里面,听到周围回荡的声音,一会儿是自己的悔恨,一会儿是身边人的呢喃,那声音在空旷的隧道里一层层荡漾开去,能把人逼疯。
然后我听见了她的声音,她说过的每句话我都记在心里,所以我带着希望走出来了,她还在原地等我,散发着温柔的光。
宋西子看着看着,发现后面的页面上上断断续续的有空白,有的时候是几个字的距离,有的时候却是整一段话,她靠着前后的句子去猜测空白的内容,可能是一个人名,可能是一件事情……
她看的有点艰难,越到后面,那字就写地越用力,字里行间那个楼春雨已经尖锐地要破土而出了,她仿佛在跟一个影子在争斗,她甚至在否定和激烈地批评着自己,这让宋西子看得喘不过气来。
慢慢的,文字变得温柔起来了,她又在想那个她,想她的时候连文字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宋西子合上日记本,她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似乎听到楼春雨在耳边一声长叹,一个低头弓背背着书包的女生慢慢走远,楼春雨抬头挺胸地朝她走来。
复杂的心情像一团被猫玩弄地一塌糊涂的毛线,她环顾四周,家里没了楼春雨,就显得更加空旷了。
她把日记本合上,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想到应该去把楼春雨找回来。
她不是心理医生,但是也有点这方面的常识,她从日记中看出楼春雨因为自卑和压抑的生活,构造了一个未来的设定,并且把这个设定具体化,她甚至把那个场景里想象出来的自己作为敌人,她把自己未来的目标定为避免成为这样的人。
宋西子一度被她的文字描述出来的尖锐思想斗争吸引住了,险些被她代入到了这场纷争中,还好后来楼春雨走出来了,她把那个幻想出来的靶子放下,她变得坚强起来。
宋西子不知道去哪里找楼春雨,她打电话给楼春雨,楼春雨接了电话,说:“你看完了?”
“我看完了,你在哪里,我想有些话我还是当面跟你说吧。”宋西子站起来,拿起车钥匙,想如果楼春雨开车去的远的话,她也开车过去。
楼春雨说:“我在小区亭子里。”
宋西子松了一口气,她一度以为楼春雨开车跑远了,原来根本没有走。
在小区的亭子里,宋西子穿过花坛,从嬉戏打闹孩子中间穿过,走进了亭子。
亭子里楼春雨靠在椅子上,整个人很无助,像个迷路的孩子。
她愣愣地看着宋西子,那眼神好似在问她,你认识我吗?
宋西子在她身边坐下,“首先我很忐忑,你把这么重要的日记本交给我,给我看,无异是坦白,你让我看到一个没有遮掩的你,这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思想的袒露比身体的袒露更进一步,我才知道原来你有这样压抑的过去。”
“你知道了我的秘密。”
“嗯,我知道,我其实也有个秘密,我在初中的时候接受过精神治疗,我一度幻想有人在我耳边说话,我因为幻听整日整夜不能睡觉,虽然现在已经记不得我当时听到的是什么了。就是很恐怖。我爸妈跟我说那时候的我总是睡不着,梦游一样坐在床边,然后一个人低头仿佛说着什么话,让她非常害怕,她就把我送到精神病院里住了一段时间。那时候我还经常复发,情况时好时坏,把她和爸爸吓得不轻。”
“后来呢?”
“后来就好了啊,那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现在你让我想我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我妈妈说是青春期的毛病,青春期过了就会消失。”
楼春雨愣了一下,她发现宋西子似乎往另外一个方向想了,她看完日记以后以为自己得了精神病?
“在你看来,我是精神病?”楼春雨觉得不可思议,她以为宋西子至少能看出点什么来,结果不是,宋西子把日记里的一切归结为自己青春期的胡思乱想。
“其实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问题,只是大家都不重视,也不以为然,其实我们应该意识到,很多人的问题就在这里。但是你的情况不一样,我和你生活这些年,我发现你是有着顽强的灵魂,对,顽强。”
在宋西子温暖的目光中,楼春雨慢慢露出了笑容,她低下头,笑了又摇头,一边摇头,一边说:“也对,真的没有人能理解这样的事情,我有时候也在想,其实根本没有那个我,从头到脚只有我,我只是害怕自己会变成那样的人,所以我才幻想了那么真实的未来。”
当一滴泪落在手背上时,楼春雨的心里是轻松的,她不挣扎了,有些事情,是谎言也好,是错误也好,她下了决心,让这成为一个秘密,永远不出现的秘密。
她靠向宋西子的方向,宋西子身体先前一点点,让她刚好落进自己怀里,楼春雨抬头仰望着宋西子的下巴,说:“其实,是你治好了我。”
“我是怎么治好你的?”
“你出现在那里,我看到了你,一见钟情,一切就都好了,从里到外都健康了。”楼春雨眼里还含着泪,唇角却露出了笑容。
为了这个事情,宋西子还专门去找一些书,神学的哲学的心理的,还有去问做心理医生的朋友,她认真的劲头,在公司里引起了小小的波动,张鑫听手下说宋西子要去考研,还不敢相信,他怎么不知道宋西子有这个打算。
结果问了宋西子,宋西子说:“只是觉得内心有点空虚,想要好好学习,公司规定不可以学习吗?”
张鑫无话可说,他就好奇问问,见宋西子在研究神学,他更没了兴趣:“这事情,你可以跟你应大哥聊,他自学过心理学方面,有资格去做心理咨询师,你和他应该有的聊。”
出去的时候张鑫还小声嘀咕着,“现在的人真是吃饱了,开始追求高层次的东西了。”
宋西子笑笑,把注意力拉回到手头的书本页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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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宋西子: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我也有精神病。
楼春雨:为什么说也?
宋西子:因为我怀疑你是精神病。
楼春雨:你才精神病。
宋西子:你怎么骂人呢!
第107章
宋西子和应乐天专门找时间聊过心理方面的话题,本来宋西子想治疗自己的病,结果聊着聊着,话题转移到了应乐天身上,应乐天说自己虽然有这方面的知识,但是治不好他自己心里的病,宋西子问张鑫知道吗。
应乐天不和张鑫聊这些,有时候他也很奇怪自己在担心什么,患得患失,像是踩着高跷,明明张鑫已经改过来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不负责任的他,他却老是想着万一哪天张鑫弃他而去,他就想退缩,有时候萌生了退意。
宋西子怀疑应乐天有抑郁症,应乐天说每个人多少都会有类似的问题,他应该不算严重,末了,他还开玩笑的说:“不要忘了,我是专业的。”
宋西子还是决定提醒张鑫一句,不知道张鑫是怎么说服应乐天的,配合吃药,状态比以前好了许多。那时候宋西子才知道应乐天一直有忧郁症,只是他并不重视,也是因为他总是把别人放在自己前面,把自己的不安藏了起来,所以别人看不出来他心里的难受。他又是那么温柔的人,怕别人因为他的事情而担忧,固执地不肯伸出手向别人伸出援手,连宋西子也是后来才意识到,原来一直在帮助别人的应乐天,才是最需要帮助的。
宋西子把这件事情说给了楼春雨,楼春雨一下子就想通了,想明白后就更难受了,重生前的那个应乐天几次自杀,他身边的人,包括他自己都以为那是因为他被爱情伤了心,却不曾往抑郁症那方面想,因为他用温柔做了完美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