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清听到外面争吵不断,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私自跑掉,要不然,就算一路上过来没有穿帮,等到了城内被发现,这些士兵必死无疑。
她伸出头,敲着车窗,打了一个哈欠:“到了吗?我肚子饿了。”
士兵一看,纷纷向她看去。
对着图打量了几眼后,问:“你是司马清?”
“是,怎么不像吗?”
“像是像,就是真人比画像上漂亮些。”
“唉呀,相国府里的画师怎么比得了宫里的,全是些二流货色。”
士兵听到这话,心里莫名舒服,挥手道,“放行。”
马车的车头缓缓走过城门口,拓跋城向城墙上的布告看了几眼,回首向一旁的袁雄道:“小心,城内恐已生变。按计划行事。”
“是,指挥使。不过……少将军不见了。”
“刘鹏?他来押贡品,只是一个借口,多半是相国让他来监视司马清的。现在司马清进了城,他自是不用再跟着趟混水了。”
刘鹏的消失,并非像拓跋城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他一路随队而行,前面由拓跋城顶风冒雪的开路,他好吃好喝的在后面押队。
走在最后面的,无人管。
想走多快走多快,甚至于晚上一两个时辰,也无人敢管他。
然而他并非别人看他的那么草包。
正少拓跋城没有如此想他。
入夜,一车一车的贡品,被送到了宫内,点数入库,点到了后半夜,还有十几车的贡品未入仓。
交接的小吏道:“大人,您辛苦呀,这么晚了,不如明日再点如何?”
“明日?”
“对呀,这东西放在宫里,自是不会跑的,我叫我们的人看守在这,明天不就是走个形式吗?”
那名库房小官也着实熬不住了,叹了一声:“这十几天,我也是日日忙到这么晚,唉呀,真是有苦难言。”
那小吏笑道:“就是就是,皇上要的东西,哪家的王爷不是选好的的,巴巴的送来。”
“哪里的话。”小官四下看了看,小声道,“好的都留在了府里面,给皇上的不过尔尔算不得好东西。”
“不会吧,至少刘曜刘相国送的可是顶尖好的,黑云可是马王。”
“你们送东西,是皇上要的。他们送的,是皇上不要的。”
“皇上不要的?”
小官又道:“看到城门外那个张布告没,八个王,全给……”他做了一个砍头的姿式没有往下继续。
侧头扬了扬下巴:“知道里面金银玉器绢帛之物已多得放不下了吗?我这个还是临时把一间放字画的库房给腾挪出来,眼看也是放不下了。”
“哦,国库如此充盈,当是国之大幸。”
“你有所不知,这是杀了那八个王爷,抄了他们的家得来的。”
小吏听闻,半晌不敢再接话。
小官拍拍他的肩头,“莫怕,你们不是送了十几车的粮食过来吗?这东西其实比起黄金白银更值钱,国丈最爱的就是这粮食。”
“那小的会好好守夜的。”
小官笑着转身走了。
小吏等那人走远后,绕着车马走了几圈,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到了最后一辆车边,在车身上“三长两短”的敲出有节奏的声音,车盖从里打开,快速的钻出一个人来。
“憋死老子。”刘鹏从车里出来,一张脸红如猪肝色。
“快去东宫。”小吏对他道。
“不行,老子要小解。”
“这里不行。”
“不行,憋不住了。”
说话间,刘鹏扯开裤头,对着车轮下来了一泡。
小吏别过头去,背向着他。
水流声声如小溪,小吏咬牙切齿的冲着一脸痛快的刘鹏狠狠拍了一掌:“这里不是先登营。”
“我不管,老子在里面呆这么久,一滴水没有喝,快渴死了。”他边系裤头,边说。
“你!”小吏翻着白眼,行军打战,一丝一豪不可乱,这种低级的事,他还好意思说。
“下次你再要小解,自己就在车里给喝回去。”
“拓跋城,你以为我是你!”刘鹏怒目相视,一股风吹来,那酸爽,他都忍不了。
拓跋城冷眼看他:“少将军,还是把裤子提上吧,小心给冻上。”
刘鹏全身打了个摆子,被拓跋城这句话说得如梦初醒,的确凉,很寒凉。
两人刚刚换好行装,准备夜探内宫,宫里便传来消息,司马清已被刘粲接走。
耳边萧瑟的风如马嘶牛鸣般在宫墙下呼啸,绵延多时不停不休。
刘鹏已失了方寸:“到底刘粲要搞什么?”
“她是贡品。”拓跋城叹了一声,“从来身不由已。”
“就这么便宜了他?”刘鹏赤红着双眼。
拓跋城略沉吟道:“少将军想怎么做?”
“当然……当然……”刘鹏起初两个字喊得震天响,脑子里想起父亲所交待的事情,再有有心相救,他亦是分身乏术,说了几个字,后面却越来越不知所云,只“唉唉唉……”接连声长叹,便再无声音。
拓跋城冷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只胡笳,扔给刘鹏,“持此物吹一曲《九月鹰飞》,自会有人接应你。”
“你说的可是温婷?”
拓跋城不语,先登营派出的细作,只与指挥使一人联系,其中的错综复杂非刘鹏所能了解。
每每一个棋子落入敌方阵营里,都会有另一个棋子在旁监视。
只是执行任务的称为阳棋,有着公开的身份,甚至位置非同寻常。
另一种称为阴棋,身份从不公开,隐于大市,或是一个不起眼的烧火丫头,或是一个送菜的菜农。
阳棋永远不知道阴棋的存在,而阴棋的任务只有一个,便是在阳棋生出背叛之心时,杀之。
“你找她,她自会帮你在宫内潜伏下来。到时相机而动。”
“拓跋城,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吗?”刘鹏突然问。
拓跋城拎起剑走出几步,月光下的双眸黑得瘆人。
刘鹏追问:“司马清是先登营下在平阳城内的阳棋吗?”
拓跋城忽的转身,快步跨到他的面前,顶着他的胸膛,嘴角抖了抖,他用尽全力把那句“她是我的……”咽回嘴里,半晌才挤出一句:“你、我、她,皆是相国放在平阳城这盘大棋上的棋子。”
“那阴棋是谁?”
拓跋城眼中闪出一片不屑:“你喜欢的话,你可以去当。”
说完,头也不回的扎进了漫天风雪之中。
刘鹏追出几步,冲着拓跋城的背影吼叫:“我也想去救她的,我也想的……”
他是想的,但他始终没有走出过一步。
马车飞速的行进在白雪芒芒的大地上。
沧桑的平原银装华贵,偶尔见一树红梅,凌寒而立。
司马清与车内的小琪、小婳紧紧的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走了约一个半时辰,车内的炭炉已渐渐燃尽,只留下些许的余温,做着最后的保暖。
一片寒风吹过,缝隙里针大的眼,很快灌进了碗口大的风。
司马清听到一阵阵的豹子的号叫声,随后,马车的车厢呼震荡了几下。
头顶处传来沉沉的撞击声,有东西落在了车顶上。
“嗷呜……”一声惊如公豹猎食的声音从车顶上传来,很快听到车外赶马的人惊惶失措的惨叫,“雪豹子,雪豹子……”
伴随着豹子的叫声,人的哭声,还有风的呼呼声,马车无法在平稳的向前行驶,挣扎了几下后,便连人带车的翻转向上,四个轮儿冲天的惨惨转着,同时车内一片零乱。
车门打开,小琪扶着小婳依次出来,抬眼看到眼前的活物,之前唉哟抱怨之声,立即禁了音,呆呆一副要哭的模样望着前方。
司马清被堵在里面,哇哇叫:“让开呀,我还在里面呢。”
小婳全身僵直的封住出口,声音惊悚的道:“别出来。”
“唔?”
“对,呆在里面好。”
“让我出去。”
“嗷呜……”美丽的动物发出一声极不美好的叫声。
司马清瞬间安静。
她从压坏的窗棱探出头,看到一根黑白斑点的大毛绳在眼前晃来晃去。
不一会,尾上慢慢多出一根细小些的雪白色毛绳,她伸手戳了戳,雪白的毛绳勾出一个弧度,在寒风里摇了摇,随后一团雪白色的毛团从那根大毛绳上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