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流渐多,吱呀开启的木门,挑担而出的男人,女人抱着孩子站在家门口向外看着。
普通又平静的一天,就这样周而复始的开启。
回望军营,晨练的士兵,手握弯刀,腰挂佩剑,双目犀利而凶狠围伺里城楼里面。
如一群围困羊群的狼。
她叹了一声:“如果拓跋城俘虏了城内的上万人,你说他会做什么?”
姚琳春没有想过这些,但羌部落拿下城池,自然是杀人抢掠,夺财。
她脱口道:“这夺城,就像是割草,得了草后,自是拿来喂自己的牛羊。难道放在那里看吗?”
司马清冷笑:“拓跋城不会杀他们,他会让年轻男子当兵,女子耕种生养,不用多久,他能有上万人的军队。到时,你的五千陪嫁兵,对于他来说,可有可无。”
“你胡说。”姚琳春目光微乱。
司马清洞察的目光将她的慌张尽收眼底,她怎么会不知道拓跋城是个怎么样的人。
狼群的首领,带着自己的人马方能占领更多的土地,哪有永远依靠外援的。
何况姚部的兵,从来与先登营的那些亲随不同。
司马清:“从长安城,到平阳城,再到曾城。他的族人,还别跟随他的人异族人,互相通婚,一齐迁到辽北。
你又见过他大开杀戒吗?
他有号令千军的能力,却不喜欢用杀人速决问题。
这是他跟那些胡人根本不同。
他这样做了十来年,投奔他的人,由他攻下的城,皆顺从于他。
他不再是依靠别人的兵马才能成事的代王。”
姚琳春听着眼神微微一闪,装糊涂的手一挥:“我听不懂,我只要我的男人身边只有我一个。”
“你嫁给他时,他的身边何止一个我呢”
姚琳春咬牙道:“温婷那货。”
司马清顿了一顿:“要想长久的留在他的身边,劝你让他不要攻下曾城,否则,一旦开打,他赢了大晋,下一个目标是刘曜,或是石雷,再下一个目标,清除那些安插在身边的眼线,拔掉后背的芒刺,也不会太久了。”
冷风吹进姚琳春的耳中,她早上被自己的亲随叫醒。
并不是因为司马清一夜未出拓跋城的大帐,而是她收到了姚部氐族给她发来的密令。
父亲要求她,立即协助拓跋城攻打曾城,却又说,入城时将拓跋城的粮草烧掉,断他的后路。
她不清楚为何要这样,但总归不是好事。
“拓跋城的事,我从不过问。再说,他也不听我的。”
说完,又马上道,“他谁都不听。”
司马清微笑:“你父亲,跟着刘曜在跟大晋作战,拓跋城又兵临城下。你们很快会见面的。”
说完,司马清不再废话,手一抖,一张信纸落下。
姚王与石雷通信的密件,从拓跋城的案前拿来的。
“你父亲这封东西落在拓跋城的手里,昨夜由我扣下了。我不想一个女儿失去父亲,只问你一句,你想他生,还是死?”
“他是我父亲,自是要他生。”
“那让你父亲,把刘曜军队的布防图交给石雷。”
“你要助他灭刘曜?你的三个弟弟还在他的手上。”
司马清闭了闭目,“活是他们的幸,死是他们的命。”
阳上三杆,拓跋城才从大帐内走来。
段狼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只听着,面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不一会,几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相继出现在他的身边,都是交出一只竹筒,或是密件。
他看过后,将东西掷入篝火里,双目看着哔哩吧啦作响的火星儿,默默出神。
马儿一声长嘶,他调头看,黑云正跟司马清玩耍。
久不见司马清的黑云,一改往日高傲,刨着前蹄,作人立状,时不时甩耳喷气,淘气而可爱。
司马清拿了一把青草,伸在它的嘴下,笑意盈盈的道:“好吃吧,我来了你就好好吃吧,不打你不骂你,也不骑着你让你辛苦。我就看着你在草原上奔跑,我就开心。”
拓跋城伸手过来,架住她:“你这样喂法,它以后就没有人敢喂了。”
“怎么,我太亲近它了?”
“它只吃人手上的草料,以后草原上的一律不吃,那得饿死。”
“哦,代王的意思是,放缰绳,让它四处去吃?”
说着目光望向后一排灰色的营帐,那里面,是营~妓呆的地方。
拓跋城牵她手,带着黑云往另一处地方走,“找个只属于它的地方,让它安心吃,别的马不能动这块地的草,这样才对。”
司马清心底荡起一抹暖意,冰冷的手被他握在手心里,也渐渐有了温度:“只属于它的地方,黑云要的地方并不算大,而且那地方真的永远的只属于它。”
“是吗?”拓跋城眼中闪了闪,低头吻在她的脸颊,“清儿,我可从来没有轻松得到过什么。”
“晋皇愿与你订下盟约,互不侵犯,辽北你是王,无人能与你相争。”
“盛乐已在我手中,并非他给的。”
“那你还要什么?”
“非我要与大晋为敌,司马绍言而无信,王导欺软怕硬。你看一场声内乱已耗尽大晋最后的心力,不是刘曜石雷夺下都城,就是他自己被人灭族。回到我身边,你才安稳。”
司马清倚在他的怀里,看黑云低头吃草,一步一步,悠闲自在得很。
她缓缓推起自己袖口,右臂上的伤痕露出一小截。
拓跋城目光所及,接触后,又调开头。
“其实,每一次战争消亡的是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征伐的人,其实从未过上什么发日子,而是一次一次的惊吓中醒来,又死去。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活着的可贵。”
“是,我们都是死人堆里活下来的,不容易。”他下巴轻轻低下,抵在司马清的脖间,鼻尖嗅到一股花香,那是司马清为他中毒后,永远留下的遗憾。
这憾事,他们彼此都知道的。
不说破,只各自神伤。
他唇在她鬓边暗自心语,清儿,别劝我收手,箭已在弦上了。
司马清好似不知,只静静依着他,哪管四海之内的战火连天。
那不是她一个小女子能管得了,能管住的事。
这场战争的点燃,是从一个杀太子的女子手中起,那终结者,又会什么是谁?
每一个站出来的司马氏,都没有成功。
恍悄二十年,互相出卖厮杀,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成王败寇之路。
公元328年。
石雷攻打刘曜。
他们曾是战场上的盟友,反脸称帝后各不相让。
传闻,他领的兵,每经一地,大战开打之前就会军中必会阵前惊乱。
士兵挥刀自残,将军口呆舌僵,发不出号令。
而石雷的军队杀入后,却如有神助。
最为称奇的是,刘曜领兵北逃时,中了埋伏,被俘虏。
石雷迫他献出长安城,命他修书给城中的儿子,他却拒不听从。
一代枭雄,被斩于军前祭旗。
消息不出三日,已传遍整个江东。
而此时,司马绍业已去逝两年,宫里由王导把持着朝中大小事宜。
他终成盛极一时,司马氏一族完全不可撼动的大司空。
然,庚氏一族,也因为庚文君母凭子贵,成为了太后,渐渐走向了权利的核心。
从此再无人能让这位年轻的太后被人欺凌。
听闻,宫中大宴庆祝,一时间,灭国之恨似乎消减了大半。
只不过,这种高兴,只维持了不过个把月。
转眼深秋至,石雷的原来只作为后备军的军队,已悄悄逼近曾城。
这一日,司马清正与拓跋城策马而行,远远看到西北的方向,升起了三道黑烟。
烟丸冲天起,呼啸声尖锐刺耳,战马的耳朵转动,战士们也停下了手中操练的弯刀。
拓跋城勒住马头:“来得真快。”
“代王说谁来了?”司马清远眺,看不清远处的军旗。
“我去取个东西过来,你就知道是谁来了。”说着拓跋城掉车马头,双腿一夹,纵马往西北角的方向去。
司马清挥起马鞭,说了一句“等等我”,追了上去。
马行一个多时辰,看到一条长长黄色的线,慢慢从地平线上升起。
尘埃贴着地面移动,轰轰的声音,一声一声,敲击在耳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