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病?用了药吗?”司马清倒是不惧,皇上被王敦造反后,日日气恼郁闷,早就顶不住了。
太子妃养尊处优,嫁入宫里后一直都还算顺风顺水,只是王家造反这一弄,她方知朝中居然除了太子可信,连皇上也是个靠不住的了。
这不一日三顿药养着,却不见一丝好转。
心下她不得不为太子计,为自己的儿子想着未来。
转了一圈,宫里能说上话,又能谋事担事的除了临海长公主,再无第二人。
太子妃沉吟片刻后,直接道:“治得好病,怎么治得了命呢……皇上怕是过不了岁末了。”
说到此处,太子妃手握司马清的右臂,切切的道:“长公主,朝中皆是王家人,就连后宫也是如此。我们司马家的才几个,我只怕父皇一没,王敦又要起事,到时可怎么办?”
司马清静静听着太子妃的话,想起刚进来时,殿外跪一大片后妃。
有几个是皇上的妃子,还有十几人均是太子新纳的良家子。
可是却在一处拐角地,有一个衣着极华丽的女子正跟曹公公说着什么。
皇上病危,还穿得花枝招展,实在不敬。
但听曹公公称对方一口一个“王昭容”的,与她说话,也是面带少有的恭谨,时不时跟对方耳语。
不用多想,是王敦安排进后宫的眼线。
此时那名女子正从殿外进来,目光正好与司马清撞到。
那女子只当未看见她,别过头去,与其他宫妃说话。
司马清收回目光,向太子妃道:“有事太子与王司空商量即可。难不成王敦还要反吗?”
太子妃:“如今朝内朝外军事皆由王敦谋断,他若生异心,我们手中无兵,能怎么办?”
司马清见太子妃眼中颇有深意,浅浅一笑应之,垂下目光停在自己的右臂上,上面的伤好了数月,可到夜里,痛楚却隐隐还在。
“军国大事,有太子呢。”她与她相视一眼,各自心知肚明,只是司马清压着昔日毁约旧事,面若无事的淡淡应着。
转身欲走时,太子妃慌神的追上。
她跪倒在地,面带愧色的盯着司马清的右臂,悔恨的道:“长公主,那件事,是我不对。我皇儿才三岁,如今皇上为了讨好王昭容,居然想让她来养我的儿子。
您知道失去母亲的孩子是多可怜,长公主,您帮帮我。
太子会听您的。
只要儿子能留在我的身边,你要什么你只管开口,我能给的一定补偿给你。”
司马清心中微震,后宫里的争斗一丝也不逊色于男人间的杀伐,夺子之痛最是让宫里的女人痛不欲生的。
她心叹道,王敦连太子的儿子都开始算计,他是早就另有打算了。
默然良久,司马清耳边传男子的呜咽声。
殿中跪在皇上榻边的司马绍哭泣道:“父皇,您说的话我记住了,儿臣不会让贼人踏入建康。”
司马睿声音虚弱的自咽喉处,发出沙哑的苍老的一句叮嘱:“绍儿,记住君不可为一已之私,负天下。司马氏的每一个人都是浴着先人和他们的追随者的热血长大的。处置王敦戒急用忍……”
后面的话,声不可闻,司马清只听到一串隐忍的哭泣声。
“父皇……”太子悲呛的大呼一声。
曹公公尖着嗓子道:“皇上驾崩了。”
“哇……”
昭明宫内一片哭声,切切的,嘤嘤的,嚎啕的,扑天盖地而来。
宫外的天空飞冲起一群黑色的乌鸦,与呼啸的冷风呼应出一片悲色。
右臂上紧紧抓住不放的手,视她如救命稻草般。
皇上不在了,没有人能帮到太子妃了。
她神色悲恨的看着三岁的儿子,被宫人按在皇上榻前下跪磕头,起身想过去,被王昭容一把拦下。
“太子说了,由我教导皇儿。”
“可他是我的儿子。”
“皇上没了,”王昭容面上还有淡淡的泪痕,但眼中却含笑意,“姐姐不得好好操持吗?你哪有空管孩子呢?”
太子妃无能为力的绝望着。
一旁的司马清心中微微一动,长叹一声:“孽呀。”
冬来寒至。
建康城里送贡品的车马压着落上的落叶,沉沉的响着吱吱的轮轴摩擦声。
一队一队的禁军,加强了宫城的巡防。
一辆从东宫里出行的马车,快速的奔到了街头,见到送货的马车也不避让,挥鞭向天的道:“让……让……”
赶车的人,扬手拉住马辔头,往边上带,嘴里急叫:“这是贡品,贡品……”
车内的人敲了敲门框,咳嗽了一声,赶车的人马上收了鞭子,将车往另一边赶。
车停住,车帘打开,下来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女子。
赶车人一见,忙将粮车停住,冲上前挥手冲年轻女子喊:“临海,临海公主。”
司马清向那人看了数眼,眼熟。
“周从,小的是周从。”
石头城里的秀才。
司马清认得他。
她道:“你来了。”
“对,送海货。”
司马清点头,怪不得闻到一股海腥味。
周从:“只是一路送进来,被几道关卡给扣了不少,十车,现在就只余下一辆车,没见过这么贪心的,居然拿了货把马车都给扣了的。”
这样横行的事,不用说也明白,是王敦手下的人做下的。
马车扣下,只是不想让赶车人拿到实据报官。
地方官不敢管,建康城里的,也是报案后就无下文。
司马清道:“可是要报官?”
“写了状子交上去,还不被驳回。”
马车可否借我一用。
周从见路上两车相遇,同时过是不行的,必须一辆先退开。
他摆手道:“公主先行,我退让到街口就是了。”
“不,我就坐你的车。”
“啊?”周从不解的看她。
司马清笑:“赶着海货去王相家如何?”
第 177 章
司马清笑:“赶着海货去王相家如何?”
“啊啊……”周从若有所悟,“好呀。”
正午。
冬雪漫天。
王府门前的台阶上铺了些干草。
门口站着的士兵围在一炉火前烤着,时不时跺一下脚。
门打开时,门内送出热气腾腾的汤,管家道:“老爷说天冷,给各位官爷喝的,暖暖胃。”
司马清听闻后,从车内下去,管家看到眼中疑惑,这年轻女子衣着不凡,看样子是宫里来的。
但怎么坐的车,是个运货的车,而且车上装的也不知是什么,透着一股鱼腥味。
只听一声兴奋沉厚的的声音高唱道:“临海公主到。”
管家愣了一下,忙迎过来:“临海公主万安。”
司马清拍了拍身上的雪,打量王府的宅子,简如平房,门上漆已掉完,就连给士兵们喝汤用的碗,也是有豁口的。
简朴之风,与王导在朝堂上饱读诗书的学富五车大相径亭。
入府。
雪盖在一树梅花之上。
黑枝奇峻蜿蜒,节节若有铮骨般,负雪而展。
寒冬冰,包裹着树枝,挂着尖如刀锋的冰凌,在阳光下映出亮眼的白光。
点点豌豆大小的花苞还未开放,不细看以为休眠在树枝上,了无生机的攀附成一树没有色彩的枯枝。
新绿的花萼紧紧闭着,等到最寒之时才能迫他舒展开来。
天还不够寒,欠些火侯,司马清淡淡对着一片花苞呵了口气,气吐如兰。
“何人来了?”
苍老的声音从宅内传出。
是王导。
司马清淡然应道:“司马清。”
苍老的声音从宅内传出。
是王导。
司马清淡然应道:“司马清。”
“嗯,舍寒茶冷,不合公主这样身份的人来。请回吧。”王导。
司马清移动了数步,管家拦下道:“公主殿下,我家主公身子不爽快,况且皇上说了,许他不用对王孙行礼。所以这面不见也是可以的。”
司马清伸手攀着身边的梅枝,往下一压,随着树枝发出吱吱声,她朗声道,“王敦截了岁贡,十车只余下一车。王相可知。”
“后宫不得干涉内~政。”王导声带警告。
“果然,天下只有王令,没有皇令。”
司马清手重重一扯,雪崩而来,一树梅枝,哗哗作响。
宅内的王导依旧气定神闲:“妇人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