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次,他们选择的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刘鹏一党。
当然并非刘鹏让他们来做掉司马清,而是刘鹏的生母,未来的太后——刘芳。
风向突变,之前的南风变为北风,山间的空气骤然降了许多。
人心如四季,更迭变幻不由人。
司马清扯了扯嘴角,让自己在背叛的震惊之中快速的平静下来,过去的种种好,换今日的刀兵相见,这就是事实。
她眼神静如黑幽的森林,看不到内里的情绪,看透世事的炎凉后居然生出一抹了然后的冷笑,她道:“舅舅,你听命于谁?”
羊仲武面色惨淡,讷讷的道:“你不必知道。”
“是吗?”司马清嘴角微动,眼睛向羊仲武的身后扫了一眼,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舅舅以前我们是皇族,后来活成了奴隶。现在呢?你说你是真的成了奴隶了吗?外族让我们自相残杀,你们心甘情愿领命。而我们杀一个少一个,最后无人可杀时,你还能去杀了你的家人吗?”
羊仲武颓然道:“司马清不要再说了。”
司马清心中苦楚别人不知道,羊仲武可是一直目睹所有事情的,羊献容除了司马清,最相信的人怕就是羊仲武了,想到此处,司马清的心像被人捅进又拧了一把,血封在心口里,痛得说不出话。
半晌她才幽幽的道:“我母亲只要有她一日在,就护司马氏一族一日,你们追随她这么多年,她又何曾让你们以身试险?你们背叛她不无非是想再寻旧主庇护。”
羊仲武也找不出什么话应对,只得实话实说:“她已自身难保。”
司马清点了点头,猜出他们为何如此,立即道:“她生养三子,你们只有扶持新主上位,才能保家人安全。只有在你们身边长大的孩子才会念旧。那些已长大成人的刘家儿子,在将来没有谁会对失去利用价值的你们手下留情。”
羊仲武踌躇道:“司马清,你说的都有道理,可我们的家人都在刘芬的手上。”
说罢,羊仲武挥刀而上,刀尖直刺司马清的胸口。
司马清身子向右一闪,就地一个狮子打滚,躲过一刀。
刀尖挑破衣服,就要砍下,天空飞出一片白色的光芒,羊仲武的身体被一道强力震开,身子刹那间向后倒退数十数,一下子撞入了人群里。
十几人一起倒地,等爬起时,才看清有一队红衣打扮的人马执着铁锤铁鞭,直插进他们与司马清的中间。
两队人马互相审慎的看着对方,为首的红衣人,直指羊仲武:“她是夫人要的人,你别动她。”
“夫人?”羊仲武一时不知道是哪个夫人,相国的女人多得很,称夫人的就有好几位。
能调动人马的,不会太多,想来想去心中的那几个人,断然不会为了司马清,而跟因子立下战功而得宠刘芬做对。
不会是羊献容发现了他们,求了刘曜派兵来救。
羊仲武杀司马清心念不坚,又被人横插进来,更加无心恋战。
“走!”红衣人喝骂道。
“撤!”羊仲武一声令下,十几人一起倒退,后队变前队,快速隐入了山谷间。
而红衣人向司马清看了数眼,垂首拱手道:“姑娘受惊了。”
“你是哪位夫人派来的?”司马清徐徐看向那人,虽蒙着面,但那一身红衣看着分外眼熟,红衣,对了红衣小厮就喜欢这个颜色的衣服。
那人道:“我家主子说了,姑娘只要记得今日之事,将来有事相求时,望姑娘出手相援。”
“哦……自会记得,若活一日定会想着今日之恩,以图将来能报答你家主子。”那人行礼退下也并不做停留,转身消失不见。
司马清强撑一口气,等到危险暂除,体力不支的她,身子发软往后倒去。
本以为会再度跌入尘土里,不想坠在一片厚实的胸膛里。
她眼角扫到一片黑色的布,伸手想抓紧,那布像是抹了油一样,总是从指缝里滑走。
最后那片布盖在了她的手背上,连同她的指一起包裹,她感觉到了一丝不真实的暖意。
“你为什么要回长安?”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我不回来,我母亲和弟弟怎么办?”司马清喃喃的道。
“为什么这么说?”男子问。
“刘曜称帝,他的儿子们就要为帝位争夺起来。”司马清道。
“知道了。”男子声音沉沉,单膝跪在在她的身边,细细为她把伤口的污泥清理掉,洒上了药粉。
司马清虚弱的想,这声音好熟,但他不应该在平阳城内,收服那些降叛臣,招募人马建立自己的军队吗?
他身后跟着太多人,走到这一步,他和她都不能回头。
如今,她已渐渐明白,在战争的海洋里颠沛,不能是一个人,因为那样总会被比自己强的人欺负,只有团结起来,才能对抗不公的命运。
拓跋城垂下头,目光中的焦点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人,之前自己被温婷用计迷倒,没有想到司马清居然让段狼和温婷合伙给送进了刘鹏的军营。
司马清促成和谈,杀了勒准,段狼转眼就用毒灭了刘鹏手上的兵。
而这一切,都算在了拓跋城的头上,他这个黑锅背得无法甩锅。
至少,段狼跟他在城楼上看到刘鹏的军旗倒下的一刻,心里一直悬着的心的确是同时放下的。
用段狼话来说,平阳城暂时不会被屠城了,所有人的命都保住了。
可是……
拓跋城的心随着退兵,也不再留恋安守平阳城。
他从知道红衣小厮毒杀刘鹏全军开始,便知道事情的走已滑向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他被定在了岔路上,南与北间,他走哪一步,都不可能让司马清全身而退。
唯一能做的是,给了一壶含有解毒的水,虽不能保她完全没事,至少,给她留下一线生机。
当看到她被逼入河时,他的心都被冰封住了一样,从未有过的后悔之意横空出世般的在脑子里炸响。
有一个声音一直耳边荡着“是你害了她,你的部族生死和今生抱负与她何干?!”
第 113 章
一路尾随而来,他知道此次回长安城,有人必死无疑,只是他不希望是他的女人。
一旁的小琪看拓跋城一副很不安的模样,安慰道:“殿下请安心,我和小婳一定会保护清儿的。”
拓跋城摇头数次,感叹的人心难测,连羊仲武都心向刘鹏,羊献容的处境可想而知,现在要带走司马清,只怕她会怨恨自己一辈子。
他沉默许久,似乎拿定主意,回首道:“既然清儿如此放不下她的母亲,我助她。”
“殿下。”小琪不解的道,“羊献容现在失势,我们何必帮一个最弱的?”
拓跋城向两人看了一眼,叹了一声:“人只会记住陪着自己一起哭的人,不会记住跟着自己一起笑的人。”
小琪、小婳忙道:“殿下明白了,你扶助一个最弱的,想必将来也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
拓跋城没有反驳,只是面色显得极为阴郁,他从怀中掏出一物,塞进司马清的怀中。
司马清反手扣在拓跋城的掌上:“是什么?”
拓跋城道:“也许对你有用。”
司马清道:“城哥,对不起。”
“清儿,你再这么说,我会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拓跋城垂目与之相对时,眉间再无之前似即似离之色,一如地宫里,倾心以待,恨不能将她缚在身边岁岁年年,日日夜夜,时时刻刻,他们之间若有什么毫厘不爽的隔阂,只怕就是各自背负的亲情、母族、还有数不清的,有关无关的人的性命。
司马清心中对那日私出城门,一直心存愧疚,只怕负了他生死相许替她受过所做的一切,感念间,也恨自己为何不能生得愚笨一些,想不出那些解围城之困的法子。
她心有戚戚的道: “城哥,你不怪我吗?”
拓跋城把她的手背放在唇边吻了吻,眼里分明生出更多的亏欠之意,似乎有千言万语要与她说,但只艰难的从喉间道出一句:“清儿,你还爱我吗?”
司马清恍了恍神,这个字,多难得从拓跋城的嘴里说出来,他从不说,从不问,她笑了笑,欢乐从心里涌出来,但眼角却是两行泪。
自受了那毒以后,每日总有些时辰,经络间麻痹僵痛,让人实不能忍,有时在手臂,有时在腰间,而今日居然就在脖颈处,是以司马清只张了张嘴,发出一个能听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