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清长舒了一口气,把头枕在他的肩头,手伸进他的怀中,摸到“戮天”,慢慢的把手抽了出来。
这把刘~姓王族的用来割下敌军头颅的刀,锐利的锋芒隐在了一个娇柔的女子怀中,一切看起来没有丝毫的不妥。
阿乐抱着婴儿一脸焦急看着司马清,“讨来的汤汁还有几勺,可是孩子却不肯再喝。”
“唉,你男人的心真狠呢。”
司马清说完,向牢房的尽头看去,不一会听到了一声呼呼喝喝之声。
牢头耀武扬威的迈着八字步走到牢前,低头看了一眼司马清和阿乐,脸上泛起阴森森的笑:“投饲雪豹的吃食有了。”
一张如魔的枯黄老脸探进牢门口,伸手去夺阿乐怀中的婴儿。
吃食?
对,吃食而已。
人命在某些人的眼里,只是食物,生命在于他们跟一块用来填肚子的红薯无异。
阿乐将怀的孩子紧了紧,哭泣道:“别杀他,他只是个孩子。”
牢头面冷如铁,眼中却闪过一丝怜悯之色:“早死早超生,在这地宫里还没得哪个婴儿能活下去的。”
阿乐怯懦的抖了抖,跪在对方的跟前,不住的磕头,直到对方伸出手时,感觉到有人在拿刀剥开自己的身体一般痛苦,“让我去吧,别杀我的孩子。”
老脸嘴巴里哼一声:“你这血气污秽之物,雪豹不会喜欢的。”
“那让我跟我的儿子死在一起。”阿乐抬起磕破皮的头颅,咬牙道。
牢头没有法子,只得道:“你找死,就怨不得我了。”说着冲身后手下道:“带走。”
阿乐被推搡的往外走,司马清跟着出来,冷脸牢头伸手拦下,嘴角抽出一个笑:“司马清,你还是呆在下面吧,皇上有交待,您还留着有用。”
司马清:“我就看看你们怎么喂雪豹,毕竟上次让二狗给捅了一刀,怎么那畜生还活着?”
她说“畜生”两个字时,特别向那几个牢役看去,那几人没有由来的觉得她说这话时,他们的心底不舒服。
二狗,一个身高只到他们胸下,瘦得跟个小鸡仔一似的孩子,却敢于为了妹妹,跟雪豹搏斗,而那些成年男子正在夺刚刚生下不久的婴儿去喂饲那“畜生”。
想到这一层,心里不是滋味。
红衣小厮尴尬道:“啊哈,当然活着,还活得好好的,那东西护崽子得很,你小心把你给吃了。”
“吃人的,从来不是兽。”司马清道。
虽然她心中也打鼓,并无十足的把握能降服雪豹,可是人生的道路从不是别人铺好,让她捡现成的去走。
每一次都是崎岖不平一路坎坷,峥嵘岁月之中成长强大,直到不再依附于人。
她看到熟睡之中的拓跋城,养伤数月,虽说看得见的伤口渐渐愈合,可是看不见的伤,却未见得真的好了。
现在出地宫并非太难,可是一个人要在乱世之中活下去太难太难,只有一群人抱团取暖,才能捱过严寒的冬季。
找到地宫里最强的那一股力量联合起来,组建自己的武装,方能真正的走出这人间的地狱,建立属于自己的家园。
过去她还浑浑噩噩的,以为依附着某人能活下去,现在她明白只有拥有能对抗强权的军队,才能在无序而嗜杀的命运丛林之中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司马清将外套除下,与拓跋城身上的那一件狼皮外套做了交换。
二狗上前,不解的问:“清儿姐,你换衣做什么?”
他发觉不对劲。
“如果我回不来,用这件晋王所赐的朝服,去找晋王的使臣曹统,或者他看在我的面子上,可换得你们一线生机。”
二狗急了,跳起拦住她:“姐,你不要你死,不要你死,我的亲人都死了,我不能再没有了你。”
“跟着你城哥,他是这世上最坚强的男人。”
“那雪豹吃人的,真的吃人。”
司马清微笑,理了理衣衫,眼中一片坚定,她按在二狗弱小的肩头上,安慰道:“兽吃人,那是因为人不够强大。”
他们一行人走了,侧卧在牢中一角的男子缓缓坐直,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眸色浮出暗沉的寒意,眼尾向他们离开的方向瞥了瞥,才慢慢站起来。
睡了一夜,也想了一夜,司马清要做什么,他不问已了解。为了地宫里关着的上千人,死的何止一个两个,但是他他的死都是反抗过后的积累,把人们对生的希望提至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害怕、屈服、麻木、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扭转为无畏无惧的抗争。
南宫的兽牢,每一个笼内都有一道闸门,只有拉起闸门后,通向南宫空地上的投饲区,才会放出猛兽。
之前的老虎、黑熊、金钱豹等,均被饲养在地宫里,每日会有放风的时间,也就是投饲食物的时侯。
这个地方是个半露天的矿石深坑,坑壁光滑无比,垂直上下,从天空之中俯瞰,如一只巨大无的八卦图,阴阳太极鱼的流线线条,将地宫画分为南宫与北宫。
而正北方,正是司马清和了阿乐出来的位置。
右手边的正西边,观战台,由汉白玉堆彻而成,木制的闸门后一双狐媚的眼静静的看着他们两所在的方向。
“长夜漫漫,好久没有这么期待一场饲兽。”温婷坐在椅上抱着一暖炉,眼底兴奋随着司马清与阿乐步入天坑之底时,已按捺不住。
第 94 章
司马清看了一四周,不仅没有地方落脚,天坑的深度都深达几十丈,有一个闸口处安放在一张巨形的吊门,门放下时,方能出坑,门竖立时,深坑就是扎紧的泥桶,没有出口。
坑底,是穷尽想像力也无法直视的万类坟场。
兽骨横亘、人骨遍地、暗红色石砖上,布满了碎骨腐肉,空气被腥臊和恶臭填满,耳边令人胆寒的野兽号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人整个就置身在由人打造的蛮荒的囚笼里。
人与兽之间只有一笼之隔,近到能闻到彼此的气味,听到对方的声音,只一刻,才能让人体会什么叫人命非自已主宰,而是天在作弄。
而谁能想到,天坑的外面正是富丽堂皇光极殿、宣极殿所在之处,那里的人正游戏战场,把杀人当成玩乐,将一切人性中善良的一面撕毁,让人与兽无异,甚至更加残忍。
司马清只略略一瞥,极目之处无不是血淋淋的萧瑟,她遥看着天空,这是两个月内,第一次感受到难过、悲伤与绝望的味道。
脑海里一度闪现出之前拓跋城在此处行刑时的画面,那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扛过来。
还好空气里乍暖还寒的温度,让人为之一震。
阿乐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脊背发凉的望向四周,终于明白为何段狼自上次投饲过后,便再没有生出逃出的念头。
这哪里有生路可言,这里就是人间地狱。
司马清看出阿乐的害怕,她深吸一口气,望向前方看到一个人影正掠过不远处。
天坑的某处有一个围栏,从那里可以看到坑底的全貌,作为投饲区每隔三日,便会有的雪豹夜饲,让那些成日无所事事的贵族们找到了一整玩乐的方式。
比如去看兽食人,能让他们得到某种变态的满足感。
围栏的一双眼睛,正盯着已站在场中的司马清,尽管她捂住的鼻子不断的憋气,但丝巾下的嘴角却忍不住浮出笑意:“拓跋城啊拓跋城,你上次没有死,这一次她就不一定了。”
边上的随从道:“太后,她可是东海使臣要的人。”
“哎,他们要的是人,可没有说要活的还是死的。”她吃吃的笑。
随从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牢头看了一眼司马清,似乎有些不放心:“你真的想好了?”
司马清歪头:“都到这份了,想不如干,干就要干成。”
牢头藐视的扫了一眼司马清,摇头退开,与随从一起退入了闸门之内。
笼门打开,黑洞洞的笼兽里半天没有动静,过了一会,随着低低的一声吼叫一只花白色的雪豹夺门而出。
那东西看上去不过五斤重的样子,跟平时家里养的猫大了些而已。
那东西,虽然身形不大,却在一声大过一声的叫声中,保护着身为雪山之灵的高贵之气,灰蓝色的眼在灯火的映射下,散发出迷人而致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