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是络子吗?”
秦盈盈一愣,“难不成是那个瓷盘子?”
赵轩叹了口气,就知道这小丫头不识货。
定瓷新出的白瓷,绘着连理枝的花样,赵轩觉得寓意好,特意叫人送来凤阁,没想到还没摆出来就让这个新来的小宫女给摔了。
她摔的是一件瓷器吗?
那是他的心意!
秦盈盈丝毫不理解自家男人的九曲心肠,大大咧咧地问:“那瓷器很贵吗?瞧着你很心疼的样子。”
“无价之宝。”赵轩没好气地说。
秦盈盈啧啧两声:“真这么值钱就该把它卖了,摆到凤阁也是浪费。”
赵轩被她气到了,一把将人压到榻上,咬牙道:“浪费?卖了就不浪费了?”
“当然。”秦盈盈依旧没搞清楚状况,不怕死地说,“现在咱们不是缺钱吗,最好能卖给夏国人,或者辽人,大赚一笔……”
说到一半,秦盈盈突然眼睛一亮,“我先前在县志里看到,那些外邦人很喜欢大昭的瓷器,尤其是高丽、九州岛这种地方,只要能把瓷器运过去,一定能卖出高价,对不对?”
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笑,赵轩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卖瓷器啊!赚大钱啊!”秦盈盈一脸兴奋,“就算互市没开,不代表不能和他们做生意,驿馆里的使臣、太学的留学生,能卖的就卖!”
赵轩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大昭自开国以来,瓷器、茶叶、丝绸的出口向来卡得极严,这些物品在中原地区不算珍贵,出了国门却是千金难求。
如果按照秦盈盈说的,私下卖,必能卖出高价。这样一来比等着开放互市来钱快,赚得也多,还不用遭受层层盘剥。
唯有一点……
这样做到底有失大国体面,朝臣们未必能同意。
“不让他们知道。”秦盈盈笑嘻嘻道,“这种赚大钱的事当然得暗搓搓来。不如交给潘意和敏儿,这俩人最精了,指定吃不了亏。”
潘意从小混迹于王孙公子之中,三教九流都认识一些,干起“走私”的买卖手到擒来。
赵敏如今是贵女之首,私下里传个消息、漏个口风更是方便。
秦盈盈眨巴着晶亮的眼睛,一脸期盼。
赵轩将她拥进怀里,“你果然是上苍派下来的福星吧!”
秦盈盈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那就请官家珍惜我吧!”
赵轩紧了紧手臂,不仅珍惜,还要加倍爱护,让她永远天真无忧,永远笑容灿烂。
两个人都是急性子,既然决定好了,就立即着手去做。
第一步是挑选种类。
大昭光是大型官窑就有五个,民窑、私坊不计其数。有的瓷窑以青瓷著称,有的盛产白瓷,还有的产黑瓷。单拿青瓷来说,又有梅子青、影白瓷等诸多分类。
什么样的瓷器容易出口、什么的花样外邦人会喜欢,赵轩和秦盈盈都不了解。
好在,有人了解。
这天,大昭仪像往常一样坐在昭云阁无聊地发呆。容姑劝她出去转一转,她也没兴趣。
临近年关,外面冷得像冰窖,除了凤阁的冰湖和小火锅,真没什么值得玩的。
去年这个时候,她是和秦盈盈一起过的,短短几个月可以说是她来到大昭后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
怪她自己走错了路,失去了这个好姐妹。
正暗自叹气,小宫人突然兴冲冲地跑进来,说:“娘娘,皇后娘娘给您下帖子了,邀您去凤阁玩!”
显然,不光是大昭仪,就连宫人们都怀念去凤阁吃吃玩玩的日子。
容姑心存疑虑,“自帝后大婚后便一直没联系,如今她突然叫娘娘去凤阁,会不会……”
大昭仪站起身,自顾自换了身衣裳,“就算有什么,我也得去看看。”
秦盈盈的邀帖,她已经等了许久了。
大昭仪出了昭云阁,一眼就看见秦盈盈正抱着小手炉,在凤阁门口跳来跳去,那灵动的眉眼,别说赵轩,就连她瞧着都忍不住心生喜爱。
秦盈盈瞧见她,欢欢喜喜地迎上来,那笑靥如花的模样,仿佛把冬日里的阳光都装进了眼睛里。
大昭仪不由地笑了,就像从前,两个人还没闹别扭那样开了个玩笑:“瞧你这殷勤的小样子,是不是有事求我?”
论规矩,如今秦盈盈是皇后,大昭仪是宫妃,在秦盈盈面前大昭仪本应自称“臣妾”,她却没有。
这样做,其实是拐着弯地向秦盈盈暗示,自己并不是赵轩的妃嫔。
秦盈盈挺高兴,亲昵地圈住她的胳膊,“姐姐就是聪明!”
大昭仪勾唇,“‘姐姐’都叫上了,看来不是小事。”
“大事,国家大事!”
“找我有用?”
“没人比你更有用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这下,是彻底回到了从前。
秦盈盈从赵轩的私库里翻出许多瓷器,一一摆在案上让大昭仪看。
大昭盛产瓷器,普通瓷碗瓷碟并不贵重,殷实些的人家都用得起。
赵轩私藏的这些皆是官窑所出的珍品,远比民间的普通器具名贵。
有定窑的白瓷、景德镇窑的影青瓷、龙泉窑的梅子青、耀州窑的青瓷,还有磁州窑生产的白釉黑彩瓷,以及钧瓷所出的一种五彩缤纷的“窑变釉”瓷。
大昭仪一一看过,视线在白瓷与彩瓷间流连。
秦盈盈期待地问:“你觉得这两样好?”
大昭仪点点头,“我曾在辽国生活数年,也去过高丽王宫,据我所知,两国宫中的瓷器以富丽多彩为主,想来为贵族所喜。不过,这个白瓷倒是特别,那边很少见。”
秦盈盈道:“你的意思是,彩色瓷符合那边的喜好,白瓷更加猎奇?”
大昭仪点点头,“所以,到底主攻哪样,我也说不好。”
“为什么要做选择?当然是两个都要!”秦盈盈干脆地说。
大昭仪一愣,不由失笑,“倒是我钻牛角尖了。”
大昭仪又说:“我知道几个花样,在北境诸国常被作为祥瑞,若能烧在瓷器上,想必更受欢迎。”
秦盈盈毫不客气地说:“那就劳烦姐姐画出来啦!”
大昭仪笑笑,没有拒绝。
秦盈盈虽然没说具体期限,大昭仪也能料到她要得急,是以一直从白天画到了晚上,过了三更都没安歇。
昭云阁临着湖,树木又多,冬夜寒凉,不像凤阁那样烧着地龙,大昭仪画一会儿就要搓搓手。
容姑心疼,苦口婆心地劝:“明日再画也是一样的,何苦受这罪?”
大昭仪笑笑,温声道:“手上虽冷,我的心却是暖的。”
这是秦盈盈交待的,她恨不得尽一万分心力。
再者,她也希望自己能有些价值。
这些天时常听到宫人们议论,说皇后娘娘又想出了什么主意、百姓们多么感恩戴德。大昭仪每日听着,心内难免起了波澜。
同为女子,有这么好的榜样在身边,她哪里还有脸面浑浑噩噩地混日子?
大昭仪不求名利,只希望能像秦盈盈那样做些实事。
如今机会摆在面前,她自然会尽心去做。
盆中的炭火快要燃尽了,容姑叹了口气,起身去拿新的。一掀帘子,便瞧见一张笑盈盈的脸。
秦盈盈系着狐领大氅、戴着毛绒绒的兜帽,满脸笑容地走过来。后面跟着两个小太监,一个抱着大肚炉子,一个端着热腾腾的火锅。
容姑忙让开身,惊讶道:“皇后娘娘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奴婢失礼了,也没出去迎……”
“是我不让他们通传的,你别怪他们。”秦盈盈笑着说。
大昭仪迎上去,“你怎么也没睡?”
“算账算到大半夜,饿了,想吃火锅,刚好瞧见你这里亮着灯,就过来找你了。”
说话的工夫,宫人们便把炉子和火锅架好了,薄薄的羊肉卷涮进沸腾的高汤中,顿时把人的馋虫勾起来。
秦盈盈拉着大昭仪坐下,两个人净了手,围着锅子吃起来。
大昭仪吃相优雅,讲究细嚼慢咽,往往秦盈盈吃了好几口,她一口都没吃完。
秦盈盈干脆承担起涮肉的任务,自己涮一片,就给她涮一片。两个人边吃边说着瓷器花样,胃暖和了,心也暖了。
赵轩也没睡,此时正在勤政殿中与潘意商讨细节。
彼此都在努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