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春深(71)

作者:浅黛薄妆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闻得此言,知忆如坐涂炭,一股酸气至心头透到顶门,一直酸到鼻腔发痛,只将双眼一闭,默然垂泪。

占绍辉脸上堆着春风和气,继又说道:“这种倌人面目卑鄙,怀狭窄势利心肠,脸皮比炼铁纯钢还厚,心肠比烧枯煤炭还焦,你与她们绝非一类,否则也得不了我半分钱财爱怜。我不提娶你之事,的确也因家中悍妻善妒,你若进门必遭挑剔委屈,哪有现在惬意自由。”

希望落空,知忆玉容惨淡,珠泪琳琅,毕竟自己的确生过将他当做冤大头的想法。

占绍辉委婉地劝了一回,见她哭得愈发伤心,好言安抚道:“我们现在这样再好不过,你嫁了我要待在直隶,我不在家你日守空房,处处拘束。这些我要预先向你说明,等你细细筹划考虑,嫁人不是闹着玩的。”

后半夜的喧嚣平息,天蒙蒙发亮,老妈子进屋取换洗衣裳发现杜若不在,与丫鬟寻了一圈未果,只能将事情告知金凤姐。金凤姐顿感大事不妙,忙命人去后院,果然,张超也不见了。

原来,杜若因姿色平平一直不红,先前被金凤姐狠骂心中忿忿不平。每晚秉烛复看西厢记,对自由心生向往,加上张超的甜言蜜语,一时痰迷心窍,竟去金凤姐房中偷了解药和财物与他私奔。

金凤姐又气又懊悔,第一时间去衙门报案,回来又将姑娘们狠狠训斥,骂累了才罢休。

棠儿收到尚誉的官条子,不得不提起精神打扮,世道险恶,张超这人并不可靠,如何都想不通杜若怎就不吸取被骗教训。

金凤姐头疼得厉害,额角窄窄,太阳穴敷着两贴膏药,带着知夏进屋,哑着嗓子道:“丫头,光自个生意好不行,你得带带这个清丫头,等会出局她伺候你,借机会露个面。”

知夏一脸稚气,束双丫髻,发髻中红绒结点缀,素纱衬上衣搭水红百褶裙,清新耐看,只是性格显得怯懦。

这是个可怕的循环,似乎谁也无力改变什么,棠儿的心绪极致繁杂,已然能想象,某些色迷迷的眼会盯在知夏脸上。

知夏满心忐忑,羞怯将脚不停往后,见她如姐姐一样神情温和,逐放心下来,露出一个纯净天真的笑容。

面对这样一双透澈的明眸和笑脸,棠儿的眼窝一下热起来,鼻子发酸,心中翻涌着无尽凄楚。

江宁自古就是龙盘虎踞之地,有权有势的官宦人家门槛一个比一个高,官职越大,官员们越碍于朝廷禁令不敢犯错。一场酒局下来果然有收获,席间一位贵族少爷名叫吴丰铭,相貌清俊,行年弱冠尚未成婚,喜欢写诗填词,小有名气。

吴丰铭一见棠儿惊为天人,眼都直了,碍于尚誉的面子不敢直接去捧,私下一打听,得知花魁身价高。他尚无功名收入,追捧不起,几次茶围下来,瞧上简单纯洁的知夏。

这日,吴丰铭趁没人去拉知夏的手,知夏慌乱中倒退至墙角无处可逃,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惊慌,泪水大颗往下落,哭得楚楚动人。

旁人不知,吴丰铭专爱流连闺中,见惯了风流多情的妖娆姿态,对这种梨花带雨,纯似一张白纸的小女子甚是喜爱,急忙安抚道:“你别哭啊,我也没怎样,让外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

知夏脸色惨白,见他重新坐回去,闭嘴不敢再哭。

吴丰铭砸钱捧知夏,衣裳头面置办不少。小水仙嫉妒不已,同是新人,人家伺候青年公子,而自己却跟着白发苍苍的糟老头,暗中偷骂金凤姐和棠儿心歪,处处偏心帮衬。

吴丰铭温柔又耐心,珠宝饰物,盆栽礼品送了不少,知夏芳心自动,慢慢生出爱慕之情。

吴丰铭毫无半分吝啬,开盘的钱没多久就到位。知忆见他如此心诚,为知夏感到高兴,金凤姐沐浴焚香,亲带知夏拜白眉神,恭敬上香以求得到庇佑,诸事顺利。

金凤姐作假经验丰富,且筹划已久,根据知夏的月事规律准确推算,将拜白眉神的日子安排在她身子干净前,又嘱咐知忆用特制的药草为知夏洗身,同房前喝冰水引经血再来。

出了纰漏不是小事,客人花钱不少,察觉受骗定会来闹。知忆心中担忧,反复细说,叮嘱知夏只管闭眼喊疼。

大红喜烛,暖光双影,帷帐之内风欺柔柳,雨摧桃花。

云收雨罢,吴丰铭查看帕子,点点血迹若梅花盛放,心满意足。

次日,吴丰铭举止大方,态度温厚,竟如新妹婿一般带着大堆礼品和金银饰物去见知忆。

知忆一脸羞态,忙让采莲奉茶,又亲自安排一桌好菜。席间,吴丰铭提出要带知夏去自家别墅小住,知忆和金凤姐商议过后欣然应允。

吴丰铭带着知夏尽情游山玩水,瘦西湖、玄武湖、鸡鸣寺、栖霞山、莫愁湖等。两人情意缠绵,玩得兴起时一天逛两三处,累了就近找客栈住下品茶谈心,尝尽各色美食,好不逍遥。

秋高云淡,晴空如洗。知忆放心不下,买鲜果去吴家别墅探望妹妹。

马车一停,宅院豪华气派,朱红大门前站着五六个精壮的家丁,穿一式青褂,黑色千层布鞋,对于上前禀明来意的娘姨全然不睬。

忽又从宅子走出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一见马车四角的大红流苏,沉下脸喝道:“没规矩,什么人都敢往正门凑,去侧门等!”

娘姨喏喏答应,低着头不敢正视,知忆想着大户规矩多,也就不去自找难受,让车夫将马车赶到侧门。

不一会儿,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迎知忆和娘姨进门。

知忆从容款步跟定丫鬟,两旁茂林修竹,苔藓深绿,脚下是一条雨花石铺就的小径。再往里,盆景散放,园林布局十分讲究,池水清澈,假山高高低低,水榭亭台错落有致。

三人踅过回廊进到一座别院,吴丰铭和知夏并肩而立,早已等候多时。

窗上幕着名贵的淡青色蝉翼纱,隔壁是间敞亮的书房,书卷墨香,墙上挂着名人字画,案上新供的文房用具琳琅满目。

吴丰铭踞坐厅中太师椅上,满面红光道:“姐姐来就来,无需破费。”

丫鬟奉茶后退至一边,知忆端着茶碗,莞尔笑道:“寻常几样,没什么好东西。”

吴丰铭与知夏打得火热,成日腻在一起,饴糖般分拆不开。他笑对知忆道:“我想趁中秋佳节与父母商议,纳知夏为妾,不知姐姐可有意见?”

知忆心中动容,与知夏一个眼神对视,面上极为平静,“只要你不亏知夏,我自然没有意见。”

吴丰铭出去招呼下人准备午饭,姐妹二人执手低语,激动得相拥而泣。

知夏将这段时间游玩的情形细细说出,目光望空,神往道:“他家真好,单花房就有五六人打理,现在这个季节竟有牡丹、月季、石榴、栀子等好多种花儿,我带你去看看。”

知忆隐隐担忧,攥紧她的手,认真道:“这里再好也不属于我们,吴公子英俊潇洒,但你不要过于依赖。”

知夏动了真情,将脸靠在她肩头,补充又说:“吴公子叫我其他客人不要接,生意不做了,等他安排。”

知忆拧紧双眉,委婉地说:“纳妾的事只是吴公子口中一说,八字尚无一撇,你心态要平,切勿多想。”

知夏仿若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依旧沉浸在美好的向往中,甜笑道:“姐,他对我很好,教我弹琴,还教我认了很多字。”

眼见到了中秋,单松友请不来,这节完全指望不上,小蝶知道他做了自己这么些年实也厌了,场面上的大面子还顾着,私底下不愿花钱。

这天又是占绍辉给知忆摆四双台,叫的本堂局,宴席间与几个生意上的朋友谈事。

丹桂飘香,窗扇全开,四下通风却仍有暑气,酒一喝更是发燥,多人挽起膀子。

知忆忙着筛上一圈酒,稍稍得空,又瞧占绍辉脸色,暗暗内疚:都过得去,就棠儿没了长客,每日打茶围应个不给钱的官条子,哪有银子进。占绍辉捧自己,叫她转局,多少带着看笑话的意思。

不多一刻,棠儿转局回来,红着脸明显酒吃沉了,手扶椅背,抬目在客人们脸上绕一圈,旋即请个万福。

占绍辉见棠儿娇俏不减却双眉含颦,似有一腔寂寞幽怨,心中着实解气。

一张局票收钱不多,故而都是打个过场就走,棠儿每人敬一杯,含笑望占绍辉片刻,由青鸢搀扶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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