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春深(110)

作者:浅黛薄妆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这话听得赵庸心惊肉跳,暗想:你这樊一鸣真是个不怕杀头的,把我想的,不敢说的全说了。

皇帝思忖片刻,神色无变,“樊一鸣,朕欣赏你的直率,国家需要你这样敢于直诤的人。古今官场都少不了’挠痒处‘,谀臣、具臣、谗臣、奸臣、贼臣、样样叫朕头疼。你说的这些朕自然想得到,但你看到的只是一面,你做过修撰,修史很重要的一层是总结历代亡国教训。前明皇子全部分王,封地建府,他们是不争权了,但多数只图享乐,成了一群酒囊饭袋,狗马声色之徒。一旦国家有难,这些养尊处优的皇族子弟谁肯为国卖命?”

樊一鸣迟疑了一下,微笑道:“臣工无不畏主,而明君无一被蔽。圣心远虑,可太子之冤……”

气氛突然凝重,樊一鸣见皇帝脸色渐沉,终是没敢继续说下去。

殿内炭火旺,赵庸却在一旁直冒冷汗,既希望樊一鸣多说,又担心他的脑袋。

皇帝沉默许久,对赵庸道:“你跪安吧。”

就这时候,赵庸巴不得快走,忙行礼,带着太监宫女一齐退出去。

皇帝倚在案上的手缓缓拨弄佛珠,语气渐沉:“关于太子,朕,痛心疾首。”

樊一鸣小心道:“恕臣直言,整肃吏治方见成效,结党舞弊之多仍令人忧心。储位不稳对局势不利,请万岁早做决断。”

他的结党二字虽未点透,但明显指的是皇子们,皇帝心思沉重,“朕知道,这些事要放在十年前算什么呢?直至今日……樊一鸣,你真的了解朕之艰难吗?”

听到这句,樊一鸣不禁红了眼圈儿,“万岁,臣应该了解。”

皇帝长舒一口气,抬头望着殿顶的蟠龙藻井出神,“一切始于朕的养狼计划,如今,这群狼就要扑到朕的头上来了。天家不比百姓贵族,骨肉亲情难以保全,太子……”

皇帝的语气稍一停顿,“朕只能顾自己,多活几年,他们都能为百姓天下做些实事就算朕的功德了。”

樊一鸣没有子女,自只能想一想这种极端的感情。君权大位之下,儿子是臣,也是可以合理利用的对象,这也就是古人讳莫如深的帝王心术。

“你既说了解,那你不妨就储位之事畅所欲言吧!”

樊一鸣自觉今日话说得太多,也太直白了。皇帝这样一问,他亦无法回避,不得不答:“回万岁,这个问题臣没想过,也无从判定。既然万岁问了,臣大胆越制,若万岁早有圣断听过就罢。若万岁犹豫,臣之言,也仅供一听。”

“说吧!”

樊一鸣攥着棋子,表情稍显紧张,“臣并不了解各位皇子,臣认为可看皇孙,一个优秀的皇孙亦是三代,可保国家百年繁荣太平。”

此言一出,皇帝顿感精神一振,景樾的伶俐模样,朗朗入耳的读书声,对答如流的聪明劲就出现在脑海中。

樊一鸣虽陪王伴驾,但不常在上书房行走,更不曾见过景樾,皇帝没想到他竟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困扰半年的愁绪就迎刃而解。

皇帝并未表态,但樊一鸣已经猜出自己说到了点子上。此刻,他心中逐渐生出几分惶惑,给皇帝出主意可不是好兆头,但又想回来,自己此言若能为皇帝排忧,也算不负皇恩信任了。

皇帝没容樊一鸣放松情绪,忽然神色严峻,“樊一鸣,自今日起,朕给你安排一个住处,方便你给母亲尽孝。那里有古今藏书万卷,很多都是朕读过的绝版孤笈,你就在那儿好好修书。朕想找人说话了就来看你,你不可结交外臣,务必谨慎。”

樊一鸣立刻明白皇帝是要雪藏自己,他本就只想埋头修书不愿参与朝政议论,此番算是两全其美,伏地磕头道:“臣谨记在心,谢万岁隆恩!”

连日大雪,呼呼北风裹着雪花穿梭回旋,知夏在炭盆边烤了花生红薯,焦香味惹得团子来回围着人打转。

棠儿埋头绣着一只荷包,团子跑过来在她腿边直蹭,她笑着朝知夏望过去,“看把团子急得,熟了你剥给它吃点。”

“团子,过来。”知夏抬手召唤,拿火钳从炭块边夹出一只红薯搁在盆架上。

荷包绣好了,绣花是并蒂海棠,两头穗子缀着青玉珠,棠儿抚一抚针脚,将绣花针置于针线盒内。

团子低吠几声,摇着尾巴跑到门口,许久才有脚步声朝这边过来。

管家打起厚棉帘,苏进保戴着手套,笑把团子的头一摸,进门对棠儿行礼,“先生,是正妃娘娘叫奴才来跑这趟。自您一走,主子爷酒喝得厉害,谁也劝不了,管不了。昨儿晚上,奴才们又是从雪地里把主子抬进屋的,人都冻僵了。主子脾气大,这样下去不是事儿,正妃娘娘实在没法,思来想去还是得找您回去。”

棠儿想了一会儿,让知夏招呼苏进保用茶,转身去卧房对镜,细细打量镜子里的脸。须臾,她从妆奁里拈起一支牡丹长坠垂珠金步摇,侧面在发间比一比,从柜子里找出一件大红妆花缎夹袍,重新上妆,抿上鲜艳的唇脂,把自己打扮得孔雀开屏般明丽。

棠儿抱着手炉,披白狐毛绣竹大氅,对苏进保交代几句,马车驶向京城最大的红楼。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马车进到太子府,车厢微晃,不如先前颠簸。

棠儿掀开车帘,见车子往朗鉴轩方向,把车帘一打,对车夫道:“去清园。”

紫苏带宫女们出来相迎,棠儿微微一笑,转面看着小六,“劳你去找几只大箱子过来。”

“是。”

棠儿在宫女们的簇拥下去到书房,把书架打量一遍,对紫苏道:“第一排中间那层,全帮我打包好装到箱子里。”

紫苏微愣,忙点头带人去搬书。

棠儿风风火火回房,指着衣柜和妆台,对小双等人吩咐:“把我的衣裳,首饰物件全装箱子里头,我要带走。”

宫女们齐应一声:“是。”

见状,苏进保急忙躬身过来,赔笑道:“先生,您别忙拾倒东西,这会子还是跟奴才去看看主子吧。”

“你去跟他说,我明天就走,等他一起用个晚饭。”

闻言,苏进保一脸为难,只得撑油伞顶着大雪往朗鉴轩去。

雪越下越大,天早早就黑了。

棠儿立在廊下赏雪,远远就见苏进保打着灯笼,口里喘着白气跑过来,“先生,主子叫您先用饭,不用等他。”

“劳你回去跟他说,他要不来我明天就不走了。”

闻言,苏进保立刻应声,上气不接下气地调转回头。

炭炉上的汤锅里沸腾着,香味弥漫在室内。

独自面对一桌丰盛的菜肴,棠儿冥想自问:当你深爱那个男人,他孤独的模样让你心疼,恨不能把心掏出来安慰他。可他并不领情,甚至冷漠得让你心寒,这种情况下,到底该怎么办?

团子竖起耳朵,机敏地爬起来,跑到门口高吠,紫苏笑盈盈过来道:“先生,太子爷来了。”

见到玄昱,棠儿鼻子一酸,有种久别重逢之感,其实分开不过数日,他又瘦了,那双深邃的眸子都凹陷下去。她微笑行一个万福道:“妾给太子请安。”

曾经的甜蜜岁月,每次他归来,棠儿从不请安,多是露出粲然的笑或者迎上前抱在他的腰间,这是在一起后她第一次对他行礼。

“起来。”玄昱在门槛前稍微停顿,目光并不在她脸上过多停留,左腿先迈进来。

从一进门,玄昱就看到了那些箱子,拖着微跛的步子坐到桌前,苏进保过来摆好碗筷,带着宫女们退开。

棠儿拂袖从炭炉上拿起酒壶,走到玄昱跟前替他满上一杯,坐回去,托腮深凝他许久,“玄昱,谢谢你。”

“我会派人送一百万两银子到松江,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列个清单给苏进保。”

“玄昱,这算嫖/资吗?”棠儿放下两手,歪着头笑,“从前啊,金凤姐天天唠叨,一边教我们哄男人的钱,一边又说:天下男子多薄情,有的只是下腹的恩,钱在口袋里最实在。这话听过了,记在心里了,直到此刻我才真正领悟。原以为凭我这副好相貌,怎么也能伺候你三五年……”

她的话突然哽住,自斟一杯饮了,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你将我的心捧得那样高,说放手就放手,管我摔得痛不痛你都不在乎了。我只想要钱,根本不相信男人的,你的那些话真好听,让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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