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天色很美,坐在五十三层高楼梯落地窗边,人可以俯瞰这座城市的另一种面貌。
“景小姐,请随意点。”
“我随便就好。”景岚看看四周,人并不多,“苏助理他们不来吃饭吗?”
“他和张律师可能是更喜欢吃街边的牛肉面。”
“其实,我也喜欢。”
“哈哈,那我们现在可以换个地方。”
“不用了。我们随意吃点吧。”
沈绍辉招呼服务员点了几个菜:“这里住得很舒服,吃的方面也过得去,我不挑食。假如你不挑食的话,应该这里至少能满足你的基本食欲。”
“好,我期待一下。”
等待上菜的时间,沈绍辉给景岚发了个信息:“看看,这是张局长,下周我们去跟他吃饭。”
“您已经约好了。”
“对。”
景岚看那则短信,上面写着张局长的全名、职位、联系方式以及办公地址:“我真佩服您手下的人。”
沈绍辉点头:“知人善用,确实很重要。我很少看错人,比如你,我就觉得很不错。”
“过奖了。”
“你是A大毕业的?”
“对。”
“名校都出人才。”
“学校确实是名校,我是不是人才,那还有待社会的检验。”
“你谦虚了。是本科?”
“对。”
“怎么没想到继续深造呢,比如出国读几年书再回来。”
“因为我家境不是很好,我希望尽快参加工作。”
“你要衡量机会成本和创造收益的问题。”
“我是实事求是,脚踏实地。”
“也有道理。”
“你的公司——”
景岚的电话响起:“抱歉,我先接个电话。”是景飞霞,她问她什么时候会住进梦园,“哦,我现在在和沈总吃饭,谈下周去S市的事。好,我尽量在10点过去。”
“怎么了,杨南又过去了?”
“不是。”景岚放好手机,“景总让我住进梦园。”
“哦。”沈绍辉沉吟。
“说起来虽然十分感谢您,但同时也有所歉意。梦园一事,其实,真的是麻烦您了。”
“其实,我也并不十分愿意。”
景岚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接话。
“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也自然不会反悔。”
“沈总,那请问您作为外地人,为什么会想要拍下梦园呢?”
沈绍辉想了想,并没有立即回答。景岚解释:“我只是觉得,以您的经济情况,完全可以买得起全新的房子,拍下梦园,似乎并不是你进驻本市的最佳选择。当然,这是我个人意思。”
沈绍辉看向窗外:“受旧人所托而已。”
景岚看沈绍辉不愿深谈的样子,快速换个话题:“这里的菜真的并不差。”
沈绍辉笑笑,回过神:“喜欢就好。”
第18章
景飞霞安排景岚住在梦园的二楼西南角的一个房间,从房间的窗外往外看,能看到梦园的大门口,能看到梦园那枝叶繁茂的绿植。
景岚喜欢这个房间,虽然她深知这里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暂时的落脚点。她回头:“谢谢您,琴姐,你布置得很好。”
琴姐笑笑:“那就好,床单都是新的,都已经洗过了。你先休息吧。”
“好,谢谢您。”
琴姐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景岚躺在那2米的大床上,软的褥子让她似乎瞬间卸下了一身的疲惫,而空气中暖暖的的香气,让她昏昏欲睡。她以为她脱离贫困很久了,但原来世界上有更多好的物质享受,她还未曾触碰过。
她想起一个小时前,沈绍辉提出让司机送她回到她的公寓,她婉拒了:“沈总,我可以自己开车回去的。”沈绍辉也并未坚持,最后和她道别。
终究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啊。在她的世界,所有她想要掌握的技能,包括开车,都是为了更好地活着;而那些所谓的真正的有钱人不同,他们可以用钱购买其他人的一切技能服务,只要他们想要。
她翻身,一时之间无法解释她黯淡下来的情绪,是因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毕竟身处陌生的环境,尽管她昏昏欲睡,但心里似乎总有根线在提吊着,让她无法安心睡去。
凌晨一点多,景岚听到外面有软拖鞋轻轻走过的声音。
她决定起床,并无太多意外,打开房门看到景飞霞,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睡袍,在昏黄的廊灯下,墙上映射出一道瘦瘦的影子。
“十四姑奶。”
景飞霞回头看她:“你还没有睡吗?”
“我睡了一会儿,又醒了。”
“哦,可能是认床。”
“可能吧。”景岚走上前,“你去哪里呢?”
“我想去书房坐会儿。”
“我陪您吧。”
景飞霞并没有拒绝,两人一起走进书房。景飞霞开了灯,灯亮了,也是昏黄的:“这一两年,有朋友推荐过我们改造电力线路,按照他的设想,只要一键,就可以选择整屋开灯、整屋关灯。老杜还是很有兴趣的,但是没想到,还没抽时间让人来处理,他就不在了。”她走到书桌边,打开台灯:“时代发展得很快,很多科技上的进步,我们想追,也追不上。”
景飞霞和景岚隔着那张1米多宽的书桌相向而坐:“本来年纪大了,就睡得少,老杜走了,我就睡得更少了。每次半夜醒来,我都会在这里坐坐,幻想着他好像还在这里一样。”景飞霞对景岚笑笑:“我们在书房的时间,比在卧室里的时间更多。”
景岚并没有说话,她知道,这时候景飞霞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
“看这幅画。”景飞霞把一幅十来寸的画递给景岚,景岚在台灯下看,画框里的人是景飞霞。
“画得真好。是丹尼尔画的?”
“不,是老杜画的。”
“我不知道原来杜总绘画这么好。”
“子齐后来去学了美术,大概有一部分天赋来自老杜。”景飞霞笑笑,接回那副画,“他当时是对着我们的结婚照画的,但是,当时我穿得很朴素,所以他画的我身上的衣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那时候怎么有机会穿上这么漂亮的裙子。”
“我真羡慕你们。”
“我们很相爱。”景飞霞摩挲着那副画,“我们的爱情发生在微时,很多当年跟我们一样的少年夫妻,到了中年就散了,我和他这辈子总算是白头到老。只是,我感慨我们还没足够老,他就走了。”
“我想他会继续爱着你——以他的方式。”
“是的。我和他都有各自的缺点,他说话刻薄、严苛,你应该也领教过他这一点,而我倔强、固执。刚在一起那几年,我们还常常吵架,吵得最严重的一次,我收拾了行李买了车票,就打算回老家。”景飞霞陷进了回忆,“可是等我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到了中转站,我就后悔了,我就下了车,又买了回去的票。等我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那时候我们还住在城郊一间农民房里,只有十来平方米,我推开门进去,他还没睡,还坐在床上。当他看到我,你猜他做了什么?”
“拥抱你。”
“不是,他骂我。他说这么冷的天,要是冻死了,也是我活该,他把我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给我盖上被子。然后在煤炉上拿了热水,给我对好了,让我泡脚。他一边在做这些事,还一边在骂我。”
“他是爱你的。”
“是啊,这辈子我几乎没在他嘴里听过什么好话,只有他做的事,才让我踏踏实实地知道他爱我。怎么创业,买不买房子,生孩子,包括到最后我做的错误的决定,让他想办法借款全力上S市那个项目,这么多年,他都在包容我、迁就我、忍让我。要不是我,也许他也不会这么早就走了。”
“不,您不要这么想。”
“我可以骗过任何人,唯独我骗不过我自己。他就马上80了啊,债务危机爆发了,为什么我还那么天真让他出国去逃避?”
景岚眼眶发热:“请您不要这么想。”
“就是我害死他的。”
“请求您,不要再这么想。”
“这辈子,我没有为他自己做过什么好事。我们都很传统,都喜欢大家庭的感觉,可是,结婚几年,我才生了子齐。后来他说,我们再生吧,至少两男一女,可是,我实在太忙了,我说再过几年吧,再等等吧。可是拼工作拼了几年,我连续流了两次产,其实我还想要继续怀,可是,他就偷偷做结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