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图南点点头,诚恳地说:“他看起来人很好。”
“我们很聊得来。”梅孜君笑笑,看着她面色问:“生病了吗?脸色不太好?”
“不碍,我只是有点晕船。”
梅孜君拍拍她手,感慨道:“以前觉得亏了你,现在看你很好我很欣慰。”
施图南笑笑,没应声。
“囡囡,妈妈很想你。”梅孜君看着她,斟酌道:“我一直想去北平看你,但一想起你父亲……罢了,你以前太小,很多事你不懂,当初我想带你去国外,你爷爷坚决不同意。你父亲的为人我不愿多说……”
“我明白,我不怨你。”施图南笑道。
“好孩子,妈妈晓得你一直都最懂事。”说着褪下一副手镯,替她戴上道:“你同我在国外这四年,我说了一些伤你心的话,希望你能原谅妈妈。”
“没关系。”施图南继续笑。
母女俩聊了会儿,梅孜君离开前,踟蹰着问:“囡囡,你过得好吗?”
施图南一直笑着,看她道:“如你所见,我很好。”梅孜君心被扎了下,转身离开。
碟子里的餐早凉了,施图南一点一点地切着牛扒,一口一口地吃。李邽山坐过来,看她道:“我去房间找你,四妹说你在餐厅。怎么吃这么晚?”
“找我做什么?”
李邽山展开手里的宣纸,朝她道:“看看,写的怎么样?”
施图南看了会,指出道:“藤树的藤错了,下面是水不是马。奔腾的腾下面马。”
李邽山讪讪道:“不要拘小节,知道念teng就行了。”
“要拘。就像“囡”读一声,“南”读二声,“南南”而非“囡囡”,这区别很大的。”施图南纠正他。
李邽山不在意,端起她的餐碟道:“都凉了,我让他们重新做。”也不待她反应,直接端去了后厨。
施图南看着他背影,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拿手帕沾沾嘴角,坐着等他回来。
施图南外公是苏州世家,姓梅。梅家八代为官,都是不大不小的官,在苏州颇有威望。北平施家也算世家,但比起梅家,略矮了一头。梅孜君本心仪施家长子施人清,但阴差阳错的嫁给了施家二子施人和。梅孜君婚前在国外念书,婚后生下施图南就又回了外国。施图南三岁时,梅孜君回国提出离婚,夫妻俩闹得很僵。家中长辈万般说和,施人和才同意离婚。离婚几天后梅孜君就又出了国。
十六岁时,施图南跟着梅孜君在国外念了四年书。俩人的正经母女缘,统共也就这四年。
*
梅孜君坐在床上垂泪,顾远揽过她肩轻声安慰。梅孜君靠他怀里道:“当初在国外她不愿回施家,可我故意装作看不懂,坚持把她送了回来。我一直不敢问她过的好不好,我怕她说不好,刚我问她好不好,她说好——”说着捂脸哭了起来,“阿远呐,囡囡过得不好,我是她母亲我最能知道。但她偏说好……”
“好了好了,没事了。”顾远安慰她道:“她看起来挺好,言行举止端庄大方……”
“她眼睛太凉了。”梅孜君自责道:“当初是我太恨施家了。我看见囡囡就像看见了施人和,我打心里害怕与不喜。”
顾远轻叹了口气,安抚道:“等回头上了岸,我们多同她走动走动就好了。”
“好。”梅孜君心里好受了点。“以前不懂,自从有了遂安我就时不时的想念囡囡。施家我都待不下去,当时怎么忍心让囡囡……”
“没事的,以后多多来往就好了。她会理解你的。”顾远疑惑道:“施家好像就出来了几个姊妹,施家长辈们一个没来?”
“施人清身居要职,一时半会出不来。施人和估计也难出来。”梅孜君惆怅道:“施家带了十六箱家财上船,囡囡太莽撞了。”
“姑娘家么,行事稍欠妥。”顾远摘下眼镜道:“施家上船的只有施人和这一支,施人清一个家眷都没上船?”
梅孜君心里一紧,谨慎地问:“局势不会……”
“不好说——”顾远面色凝重。夫妻俩谁也没再做声。
*
饭后在甲板上散步,施图南一语不发。李邽山左右看两眼,征求她意见道:“囡囡,我能牵你手么?”
施图南被他突如其来的礼貌惊呆了。
第12章 分家
饭后在甲板上散步,施图南一语不发。李邽山左右看两眼,征求她意见道:“囡囡,我能牵你手么?”
施图南被他突如其来的礼貌惊呆了。
李邽山被她看的不自然,别过脸道:“老子说过要在人前尊重你。”
“谢谢。”施图南表情认真。
李邽山面色讪讪,挠挠鼻子没做声。
施图南依在栏杆上问:“你说借他们两箱金条,是真的只借两箱?”
李邽山看她道:“我为人不怎样,但我讲信用。我要是想劫完,就直接劫了。”
“没看出来。”
“没看出来什么?”
“你竟然讲信用。”
“我除了对你不讲信用,对别人都讲。”李邽山大言不惭道。
施图南无语,看着茫茫夜色问道:“船还要多久靠岸?”
“差不多两个礼拜。”
“好快。”施图南轻喃。
“快?”李邽山笑了笑。头一回听人说快。大部分人都是在船上数日子,迫不及待的等船靠岸。
施图南仰头看月亮。李邽山看着她表情,脱口而出道:“想抽烟么?”他莫名的笃定,她这会就想抽烟。
施图南点点头,他摸摸身上道:“在房间。”
施图南随着他回房间,李邽山拿出包哈德门,替她划着火问:“什么时候学会的?”
“国外学会的。”施图南倾着身子就着他手里火柴燃上,偏过头吐出口烟雾,缓缓坐在沙发上。
李邽山自己也燃上支,歪坐在她对面说:“报上说你和你母亲一同去的美国?”
“她学画,我念书。”施图南笑了笑,“抽烟就是她教我的。”
“她画的很好,前年在上海办过展。不过现在不画了。”说完停顿了下,又道:“怀孕了,也就不画了。”
“她是最早一批留洋的画家。很有前途。”施图南略带遗憾道。
“你同你母亲好么?”李邽山猛吸一口烟看她。
“好。她人很好。”施图南回答的毫不犹豫。
李邽山看不惯她正襟危坐的姿态,弯腰把她鞋子脱了,指着贵妃沙发道:“侧躺着舒服点。”
“我不喜欢。”施图南拒绝。
“放轻松点。你这样端坐着很累。”
“我不累。”施图南看他。
“你躺下,不然我就亲你。”李邽山威胁她。
施图南拘谨地躺下,李邽山替她搭上一条薄毯子,捧着本书坐在她对面,翻了两页道:“我给你读一个《木兰辞》”
“是一首。”施图南纠正他。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机抒声……”
“不闻机杼声。杼:织布的梭子。”施图南纠正他。
“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李邽山一字一句读的认真,好似对面躺的是老师。“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鞍……”
“西市买鞍鞯。鞍:是马鞍。鞯:是垫马鞍的东西。”施图南纠正他。
“我知道。我骑过马。”李邽山有点烦,继续道:“南市买……这个我知道!南市买辔头,俗称马罩子!”
“你很厉害。”施图南称赞他。但这句称赞把李邽山给惹毛了。他认为她小看人,当即黑了脸,背过身又读了一会,书一合:可去他娘的吧!老子不读了!
“怎么不读了?”施图南问。
“不读了。”李邽山有点气:“我新学了一首诗想读给你,你却老打断我。老子也念过学堂的!不过一时忘了没想起来!”
“我错了。我不该在你认真读的时候打断。”施图南朝他道歉。
李邽山很满意,又捡起书,面向她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看着她乖巧地躺着,心痒痒,眼睛盯着她腰身,嘴里打着商量道:“七妹,大哥想把把你的腰。”
“大哥很好奇,七妹的腰这般细,大哥总觉得一双手就能握住。”
施图南坐起来,双手掐住自己的腰,看他道:“对,就是一双手就能握。”
“哦。”李邽山点点头,“果真同我想的那般细。”又垂头打量自己的腰,厚颜无耻道:“不如七妹帮我把把?看大哥的腰有多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