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是可以逃走的,但她没有,她说,只有她死了,天下女子才能记得有今日一事,才不会任人宰割当个没有思想的傀儡。
冲着这点,叶瑾宁就敬佩她。
慕容先生看叶瑾宁搭着眼皮,明明困得要命还非要强撑着听课,她心下觉得好笑,便放下手中的书,说道:“今日我们来讲点特别的东西,苏学士曾写过一篇文章,名为《鸡鸣偶记》,文章中说,道义相砥,过失相规,畏友也;缓急可共,死生可托,密友也;甘言如饴,游戏征逐,昵友也;利则相攘,患则相倾,贼友也,不知二位姑娘可有我以上说的这些畏友、密友、昵友,还是不幸遇上了贼友?
我们此生若能寻得一畏友匡扶过失,或一密友生死与共,还是一昵友互相追逐倾诉,都是好的,说来惭愧,我活这么大岁数,尚未遇到过这些友人,活得也算失败了。”
“不对,”叶瑾宁忽然插了话,“先生您说得不对。”
慕容先生看她稚嫩的脸上一本正经,倒有趣得很,便含笑问道:“哦,那又是哪里不对呢?”
叶瑾宁想了想,还是觉得得纠正一下,“我寻思着,能砥砺道义的,不应该叫畏友,畏友不是畏惧的朋友吗?这里应该叫谏友;能托付死生,将遗落在这世上的其他人托付给好友照顾的,也不应该叫密友,毕竟对方都不管好友有没有能力帮忙照顾硬是托孤,给人家添麻烦,好友还能接下的,这应该叫冤大头;至于能甜言蜜语互相倾诉的,就更不是什么昵友了,这该叫夫妻。”
“……”
话音落地之后,慕容连和叶明墨都怔住了。
这种解释,饶是读了好些年圣贤书的慕容连一时间都被震得没回过神来,这要是被创作了原作的苏学士听见,保不准就从棺材里气得跳出来了。
叶明墨目瞪口呆,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宁、宁妹妹,你怎么可以随意评判圣人的文章呢?我们作为文人之后,此种做法是不应该的,委实是对圣人的不尊重。”
叶瑾宁莫名其妙地扫了她一眼,哼了哼道:“作为府中贼友,你的话我不听。”
叶明墨:“……”
叶瑾宁没管她,又看向慕容连,见慕容连精神恍惚,半天没说话,她有点不安,柳姨娘说过,她如果说完话后别人好半天接不上,那铁定就是她说错了什么。
她张了张嘴,问道:“先生,难道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慕容连定了定神,摇头道:“不,这是你的言论自由,至少今日在这个地方,我们的言论不该受到限制,瑾宁姑娘能有另一番见解,就已经跨出了很多人思维的局限。”
叶瑾宁点了点头,乖巧地‘嗯’了一声。
“好了,我们今日先学到这里,两位姑娘闲暇之余,莫忘将功课补还于我,我明日来收。”
说完,慕容连就起身走了,那背影看着,倒带着些超然世外的淡薄之意。
叶瑾宁一副受到巨大打击的模样瞪着眼前的功课。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明明叶元狩告诉她,只是让她来跟叶明墨一起读书学为人处世的道理和规矩,怎么连课业都得做了?
写课业,课业是人能写的?这简直要她的命。
叶明墨看叶瑾宁苦大仇深地死盯着眼前空白的课业,便凑了上去,说道:“宁妹妹,你若写不出来,没头绪的话,晚上可以过来找我一道探讨。”
叶瑾宁狐疑地看向她。
“我知道你还介意三月份的事情,如果我说,我当时就是鬼迷心窍,一时魔怔动了点不该有的心思,后来我也受了伤才没第一时间去寻求你的原谅,你会相信我吗?”
叶瑾宁定定地看着她,几乎把她的生平看了个遍。
叶明墨的命数中显示,她是有点心机,但一生并没有犯什么大错,没有出彩的地方,也没有作恶的地方,可谓平平无奇。
叶明墨被她看得不太自在,又开了口,“宁妹妹没来之前,我的右眼皮一直跳,心也慌得很,晚上都睡不安稳,等到你今日来了,我总算明白了这几日没来由的心慌是哪里来的了,原是我的心事,三月份那件事一直没有说出口,倒成了我的心魔,我藏在心里几个月,现在说出来总算舒服多了,我也不用这么不安了。”
叶瑾宁被呛了下,神色怪异地看着她,“墨二姑娘,你可听过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句话?”
叶明墨没明白她的意思,她回答道:“并未。”
叶瑾宁摆了摆手道:“难怪你敢拿这来说事,看在你愿意辅导我功课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这回,你右眼狂跳,心慌意乱,睡不好还做噩梦,这都是厄运缠身的征兆,通常有这种征兆的人无外乎两种,要么自己将要遭厄运,要么身边人遭了难,这人跟你的血缘关系还不远。”
叶明墨的手抖了一下,“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叶瑾宁有些嫌弃她了,她说得这么直白还能听不懂,“我观你命数,你未来几天倒不会遭厄运,不过会接丧报,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这两日内。”
叶明墨:“……”
她的反应都慢了好几拍,“你在说什么?”
叶瑾宁没回答她,自顾自地说道:“你这关系还特别亲,你可以从你外祖家找,保证你很快就能找到。”
叶明墨:“……谁稀罕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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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叶明墨跟叶瑾宁不一样的是, 她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向来端庄大方、知书达礼, 说话也都是温温柔柔, 从不高声言语,但跟叶瑾宁相处不到一天,她向来努力维持好的形象, 愣是被叶瑾宁逼得破了功。
发觉自己声量都拔高了好几个度, 像个泼妇似的叶明墨, 脸瞬间涨红,只觉得难堪。
叶瑾宁讪讪地闭了嘴,不稀罕找到就不稀罕呗,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课业, 站起身见叶明墨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 一动不动,她顿了顿, 问道:“我今晚能找你辅导课业么?”
叶明墨磨牙看她, “不能。”
叶瑾宁不太高兴了, 明明答应得好端端的, 说食言就食言了, 一点诚信都没有,早知道就不该好心提醒她。
她哼了哼,拎起东西毫不留恋地回府去了。
叶家几房分家都不知道分了多少年,除了大房的一家跟随大老爷出任外地,剩下的二房跟三房离得并不远, 两家是一处大宅子分出来的,因老夫人当初选择了跟二房过日子,所以宅子的大头自然是给了二房,居东,三房则居了西。
叶瑾宁回府的时候,大皇子送来的请柬早就到了。
很厚重的一封请柬,里头的字体都是鎏金色的,看得出大皇子有多诚心相邀。
又怕叶府的人到时候不带上叶瑾宁,他还特地加重了叶六小姐的字眼。
叶府的人知道两个月前大皇子曾派人送过谢礼给叶瑾宁一事,所以对他会邀请叶瑾宁并不感到奇怪,只是一想起她在九皇子生辰宴上的壮举,这心肝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明知道她要是去了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却又无可奈何不得不带她一块去的滋味,真是憋屈得很。
也不知道大皇子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怎么会想不开邀请叶瑾宁,不知道她上回是如何破坏九皇子生辰宴的吗?
反正她现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未来太子妃了,即使毁了大皇子的宴席,大皇子还能拿她怎么样?大皇子自己想要作死就不能怪谁了。
想通这点的叶家众人便把帖子递给了叶瑾宁,告诉她大皇子将会于月底迎太傅之女卫絮进门,诚邀他们一家前去参加。
太傅之女卫絮原本是要定给太子的,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太子妃的名额却定给了叶瑾宁,太子那边对外的说法就是太傅之女虽好,奈何与太子的八字并没有叶家六女来得贴合,这才遗憾落选。
绥和帝似乎是为了补偿太傅,便将卫絮指婚给了大皇子。
卫絮也不敢不认,太子落水,把罪名生生污蔑给了她,她差点就以为自己没办法活着走出皇宫,接到圣旨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虚脱的,即便是将她当场指婚给寒门子弟,她也不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