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这个宝宝,如果没发生这次的矛盾,元嘉是不是还会忍耐,直到裂痕越来越大,最后喀嚓一声,彻底和自己一刀两断?
邢烨打个哆嗦,紧紧关上窗户,在走廊散尽烟味,推门走进病房。
温元嘉睡得浑身发热,手脚探出被子,脑袋露|在外面,轻轻拧着眉头,邢烨给他塞|回手脚,坐在旁边看着,胸中情绪翻涌,手脚微微颤抖。
身体撑到极限,过度劳累和精神紧张过去,难捱的睡意满溢上来,在头顶冒出白烟,元嘉规律的呼吸声像催眠神药,邢烨弯腰靠在枕边,嗅着淡淡的薄荷香,紧绷心弦渐渐放松,坠入昏沉梦乡。
睡到半夜头顶发痒,他打个喷嚏,敲敲酸痛后背,抬头看到清凌凌的眼睛,温元嘉侧身靠在床边,不知醒了多久,邢烨哑口无言,登时手脚不知该往哪放,轻轻咳嗽两声:“那什么,宝宝······”
“哪个宝宝?”
“大宝宝和小宝宝,”邢烨眼观鼻鼻观心,“你们都是宝宝。”
他垂眼看着脚面,没有抬头,也不敢看温元嘉的眼睛。
静默两分钟后,温元嘉轻哼一声:“上来。”
“啊?”
“上来,”温元嘉说,“冷,上来,不想一个人睡。”
邢烨就是再没脑子,也知道有台阶就下,元嘉这是给他架个梯子,再不滑纯属傻子,他利索拽掉外套鞋子,挤挤挨挨凑来,滚到温元嘉身边,展臂想要搂人,思前想后没敢,规矩搁回枕上。
温元嘉睡过一觉,浑身暖烘烘的,小腹不再抽疼,那股邪火也跟着散了,他抽|抽鼻子,绕邢烨挪动几下,唇角向下耷拉:“你抽烟了?”
邢烨竖起耳朵,想撒谎又不敢撒,瓮声瓮气回道:“只抽一根,散尽才进来的。”
“讨厌烟味,”温元嘉说,“我讨厌,宝宝也讨厌,不准抽烟。”
两秒后,他又添一句:“在我们面前不准抽,在我们背后也不准抽。”
“哎哎哎,不抽不抽,你们是国宝家宝,说不抽肯定不抽,”邢烨忍不住了,悄悄探出手臂,把人搂进怀里,“宝宝对不起,刚刚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冷静,不该在底下拱火。”
“没关系,”温元嘉冷冰冰道,“我也不该钻牛角尖,不是我要钻的,是宝宝不听话非要钻的。”
邢烨哦了一声,想笑又不敢笑,见元嘉没有拒绝,稍稍搂紧一点:“还疼不疼了,我给你揉揉肚子?”
“宝宝还在里面,你想怎么揉,”温元嘉毫不客气,“揉成面团包饺子吃?”
邢烨嘿嘿陪笑,乖乖噤声,元嘉的火还没有消,性情和之前有所变化,之前是绵里藏针,现在是针外有针,扎的他这气球四面漏风,向外噗噗喷气。
两人沉默下来,暗夜里只有两道呼吸,此起彼伏翻涌,静静飘散开来。
“对不起,”邢烨小心组织语言,试图不触人怒点,“宝宝,我要向你道歉,过去的,现在的,这些都要道歉。不是非要得到原谅,不想绑架你什么,只是······这是我的心里话,和你说了,石头就不那么沉了。”
温元嘉没有说话。
他保持原来的姿势,脑袋埋进被子,两腿向内弓起,眼珠空落落散着,半天才收回目光,盯在邢烨脸上:“臭邢烨。”
“哎。”
“我要当爸爸了。”
“哎。”
过了两秒,温元嘉抿唇:“你也要当爸爸了。”
“啊,是啊,”邢烨迷迷糊糊,从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就被连番暴击,一直没回过神来,现在躺在床上,陷进被褥里头,嗅着泛奶香的薄荷味,为人父的感觉才漂浮上来,丝丝缕缕蔓延,牵扯神经摇晃。
三十五了,终于要当爸爸了。
他二十岁就想要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小孩,十五年过去了,这个最初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第78章
邢烨挪到底|下,耳朵贴着温元嘉的肚子,只听到气流涌动,触不到生命气息,那个小东西还在汲取营养,拼命摄取能量,它会慢慢长大,长成小人模样,未来会满地乱跑,像个停不下止不住的小马达,四处蹿来蹿去,逐渐长大成人,拥有自己的人生。
他会像谁呢,像自己还是像元嘉,会拥有自由生长的头发,还是齐刷刷的南瓜门帘。
该起什么名字,大名叫什么小名叫什么,听话该怎么办,不听话该怎么办,是不是起个土名更好养活······
这些千奇百怪的想法上来,邢烨越来越困,脑袋耷拉下来,晕乎乎靠在枕上,元嘉身上有莫名奶香,若隐若现似有似无,令人忍不住靠近,他越凑越近,手臂弯过去托着,生怕人掉到床下,这么摩挲一会,那股力气逐渐散了,他嘟囔两句,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脑袋搭在枕上,闭眼坠入梦乡。
这人睡着时眉头微皱,不知在焦虑什么,温元嘉抬指覆在上面,慢慢将它捋平,邢烨不年轻了,十多年前满身力气,几天不睡都精神十足,现在没法熬大夜了,熬一夜转天早早就得休息,否则身体承受不住······这也是他这次生气的导火索了。
温元嘉转过身体,掌心交叠放在小腹,眼珠在天花板上飘着,飘着飘着坠落下来,悠悠荡在枕上。
他睡着了。
接下来几天相安无事,温元嘉身体恢复,小腹不再抽痛,胃口比之前好了不少,只是还吃不下肉,闻到就要作呕,连做菜都不能放油,邢烨绞尽脑汁想着他能吃什么,在医院旁边的餐馆租来个小厨房,每早出去买菜做饭,变着花样求人多吃几口,开始时吃到总会吐掉,后来状态逐渐恢复,水果能多吃一些,每天醒来早上草莓中午橘子晚上苹果,夜里饿醒还要吞两块西瓜,吃的邢烨心惊胆战,在旁边小心翼翼看着,生怕凉物过多影响身体,温元嘉倒是满不在意,吃起来不知节制,邢烨不让吃还偷偷藏着,床头藏点枕下藏点,被发现也毫不在意,转天接着刨食攒粮。
这么吃了睡睡了吃十天过去,温元嘉状态恢复,脸颊圆润许多,像个松软的白面团子,走起来簌簌发颤,他身体转好就不想住院,说什么都要回家,邢烨拎着大包小包,找了个风和日丽的清晨,让人坐上副驾,带人回到店里。
回了家温元嘉也不改吃货本色,他口味大变,像是回到童年,什么主食肉类油水都不肯吃,天天去小卖部蹲守辣条,把各种口味的辣条买来一堆,换着花样屯粮,比过冬的仓鼠还要放肆,邢烨来回取用东西,在放调料盒的柜子里翻出薯片,在放工具的柜子里翻出果冻,在放小白菜的柜子里翻出棉花糖,在放龟粮的柜子里翻出蛋糕卷······
因为元嘉闻不了肉味,那些龟苗失去了吃肉的权力,不得不啃上龟粮,家庭地位从发达国家一线城市一跃落入荒漠,它们各个不满,在缸里撞来撞去,乒乒乓乓撞得人睡不着觉,邢烨白天看店夜里看龟,时间久了撑不住了,加足马力挖好后院水槽,把龟苗们转移过去,温元嘉放下不下,特意过去洒下几把草籽,留着等草叶长长长高,给龟苗们遮风避雨。
“你怎么不去前面,”温元嘉盘腿坐在炕上,老佛爷似的翘脚,呸呸吐出瓜皮,“都那么吵了,过去帮帮忙呀。”
“全都让我干了,雇他们来干什么,”邢烨撬开榛子松子,在里面小心抠挖,仔细跳出果肉,“中午出去看看就行,宝宝你吃了两盘子了,这盘先别吃了,留到晚上好不好?”
“不好,”温元嘉手脚并用,把盘子勾回身边,“你自己去夹新的,这几盘都是我的。”
邢烨担忧的厉害:“这能有营养吗······”
“主要是没办法,吃别的都吐掉了,这些好歹还能吸收,”温元嘉打个哈欠,把盘子往外面推,“拿走吧,睡了。”
邢烨连忙铺枕铺炕,把抻平的被单贴在上头,拿来蒲扇在旁边扇风,温元嘉这段时间身上发热,困意十足,动不动头晕脑胀,倒在那都能睡着,邢烨不敢怠慢,电热毯热水袋备了一堆,挨个放在枕边,冷了伸手就能摸到。
等温元嘉睡得深沉,邢烨才出去工作,他这段时间调了个人去仓库管理,提拔了一位服务员做主管,各自有事各自解决,拿不定主意的找领班张博,整体业务逐渐运转起来,不用他时刻在里面斡旋,他有点时间都去大客户那攀谈拿单,剩下时间主抓木屋建设,房子的雏形已经起来,院子里留出一个养龟的水槽,一个游泳的池塘,夏天游泳冬天滑冰,一体两用好不快活,因为南瓜和小南瓜的关系,房间里的材料都订的顶级环保材料,生怕影响两人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