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叶白解开西装扣子,坐到沙发上。
他一进来,傅清浅就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料想他喝了不少酒,她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沈总,喝点儿水吧。”
沈叶白的目光顺着水杯,移到她的脸上。
“坐下来,陪我说会儿话。”
傅清浅坐到沙发上。
问他:“家里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嗯。”
沈叶白仍是消沉。
他指十交握,低着头。
傅清浅了解他的心情,越是敌对关系的亲人之间,无爱还好,有爱的,生死离别就是一场劫难。
曾经她有一个来访者,恨抛下他另嫁的母亲,为了将来能在母亲面前耀武扬威,高高在上,他从小到大发愤图强,进最好的大学。可是,大二的时候母亲突然去世了。
他那根紧绷的神经忽然就断了,整个人生无所适从。据他自己描述,前路都茫然了,他甚至想到死。
最后不得来找专业人士疏导。
沈叶白和沈立安的关系,其实并不比那好太多。
但是,傅清浅知道,沈叶白不会那样,他只是难过。
“不是要跟我说会儿话嘛,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沈叶白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他的声音还是有一点儿沙哑:“小的时候最恨他了,有的时候被他打得遍体鳞伤,就想,这样恨,长大了一定要杀了他。”
傅清浅看他回忆往事,修指微微颤抖,薄唇紧抿,脸色也发白。
她说:“我也有过同样的心情,我爸酗酒,还家暴。他要打人的时候,双目都是赤红的。酒精麻痹了大脑,哪有半分理智可言。所以,那时候常常担心会被打死。太恐惧了,就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怕万一引起他的注意就遭殃了。他打母亲或者姐姐,看了也是漠然,因为自保都难,也怕惹火烧身……”
她叙说往事的时候,却是微微含着笑的。
仿佛过往已成云烟,已然不放心上。
最后,只听她轻轻感叹:“好在他早早就死掉了。”
沈叶白侧首看她,她的笑容一点儿都不明媚,一如既往假模假样,回忆这样的往事,欢愉或者庆幸,定然都是假的。
但是,这样的傅清浅莫明叫他心碎。如同她捏紧拳头锤击他心脏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他的心脏很疼,却又同时叫嚣着:“关爱她,照顾她。”
沈叶白伸手拂开她垂在脸侧的头发,指腹轻轻摩梭她发白的脸颊。
傅清浅吃惊的看向他。
沈叶白艳丽狭长的桃花眸子,深邃漆黑,注视着她的时候,好似一道漩涡。
他低低的说:“你不说,是刻意留给我们化解仇恨的时间,能够让我不留遗憾。因为只要谎言一揭穿,我一定会跟他反目,或者激烈的回击。那样,我们就再也没有和解的时间和机会了,一切都会来不及,此生留给我的,一定只有遗憾和后悔。”
傅清浅说:“他是爱你的,只是,不晓得怎么表达而已。”
沈叶白说:“我知道。我已经原谅他了。”他微微凑近她,吐出的气息轻薄:“我先前那样说你,很生气是不是?”
傅清浅身体下意识想要退后,一个动作做出来,却反倒逼得他更加凑近,最后直接将她挤到了沙发的角落里。她抵着他的胸口,忽然很慌:“没有,我没生气。你什么都不知道,肯定没办法理解。”
“你总是这样惊艳我,震撼我。傅清浅,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沈总……”
身体蓦地腾空。
傅清浅吓得惊叫。
脊背沾到床面。
心跳加速,头脑混乱,慌得傅清浅想光着脚逃走。
沈叶白连目光都不允许她躲闪。
“你害怕?”
傅清浅觉得自己牙齿都在微微打颤。
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迷茫,只有他漂亮的眼睛和长睫,点点星辰般绽开。
傅清浅突然鼻酸,喉咙里满是情绪,抬头的时候,眼睛里面雾气蒙蒙。
沈叶白就抱紧她,声音像哄小孩子一样:“没事了。”
窗子没有关上,起风了,窗帘被吹得噼里啪啦作响。
多久之后,风声止息,阳光透进来了,无摭无拦洒了满室。
傅清浅侧身躺着,一侧脸颊埋在枕头里。
沈叶白不确定她是不是睡着了,他想靠近去,想了一下,只拉过被子帮她盖上。
他翻身下床了。
室内安静下来。
静得呼吸突兀,像在做梦一样。
傅清浅觉得自己冷静下来之后,一定会觉得很难过。但是,现在她却只觉得累。
半趴在那里,沉沉的眯着眼,很快就睡着了。
做了梦,像置身在沙滩上,被暖哄哄的阳光烘烤着,很快就出了一层汗。
傅清浅翻了个身,把被子踢到一边。
很快又有人帮她盖好。
迷迷糊糊中,听到“滴”的一声,直觉是有人在将空调调低。
她懒洋洋的唤了一声:“宋楚……”
身上的被子被粗暴的扯了去。
她又重新暴露在空气中了。
身上有汗,很快就觉出冷来。傅清浅迷迷糊糊的去扯被子,怎么也摸不到,最后清醒过来。
坐在床上有些恍惚,床上一床被子都没有了,日常铺盖的毯子和床单都被扯去了,她睡在光秃秃的床垫上,室内温度很低,不正常的低。傅清浅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才发现空调的温度被调得很低。
她连忙跳下床,把空调关上。
第080章 你只不过疗愈了他(一更)
这一下倒是彻底被冻精神了。
傅清浅连忙找出睡衣套上,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内心汹涌澎湃,并不安生。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切都不是梦,不是浑浑噩噩睡一觉爬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傅清浅迟疑着,不敢到客厅去。
如果沈叶白就在外面,她推开门,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
傅清浅迷茫了,她坐到床沿啃指甲,将原本光秃秃的手指啃得生疼。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傅清浅听到是从客厅里传来的。
她听了一会儿,才起身向外走。
环顾客厅,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清澈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
手机静静躺在茶几上,响个不停。
傅清浅连忙过去拿起来。
是林景笙。
接通就语气不善:“见个面吧,晚上我在凯悦餐厅等你。”
傅清浅问他:“有事吗?”
林景笙还是那样冷冰冰的:“见了面再说。”
傅清浅说:“好吧。”
挂断电话,傅清浅去倒了杯水喝。
不知道沈叶白什么时候离开的,除了那些凌乱的被褥被他堆在墙角的地板上,再没有他的痕迹了。
傅清浅心不在焉的喝下一杯水,放下杯子去洗澡。
夜幕降临,傅清浅收拾好出门。
林景笙已经到了。
独自坐在包间的椅子上,傅清浅一开门,他扭头望过去。
傅清浅看到他的神色,吓了一跳。林景笙不说温润如玉,但也鲜少这样黑着脸。有的时候被她惹急了,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所以,这些年傅清浅有恃无恐。就算惹他不快,也很快就能将人安抚住。
傅清浅还想用老一套:“呀,谁惹林老师了?是不是又遇到了奇奇怪怪的来访者?”
林景笙抬头,直接对她冷眼相看:“下午打你的电话没人接,我去家里找你,是沈叶白给我开得门。”
做为一个成年男人,看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沈叶白那个状态,是在什么情况之后,才会呈现出的状态,林景笙一清二楚。
何况他还看到他脖颈上一道刺目的印记,沈叶白注意到他的目光了,不仅毫不掩饰,还一副炫耀的模样。男人都是好斗的,尤其喜欢视所有同类为假想敌。
又想到当时的情景了,林景笙咬得牙齿咯咯响。
沈叶白衬衣下摆松散垂着,他树在门口,一副男主人翁的架势,明目张胆:“她在卧室睡觉,什么事我帮你转告。”
什么时候他来傅清浅家,要一个外人转告了?
傅清浅愣了下,也知道林景笙知道了。
这种事情很容易看破的,沈叶白做为老板,出现在她家里本来就很异常。
她沉默地坐到椅子上,并不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