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船?有详细消息吗?】
【暂时没有。】
郑越钦联想到林琴南那始终打不通的电话,脑子里乱起来。
林琴南昏昏沉沉又睡了一上午,身体却更加沉重,乌黑的梦境压迫着她的意识,堵塞的呼吸道将新鲜空气阻隔,在这样的痛苦中,她已经无暇顾及眼下处境。
看到宗荷拿水进来,她迷迷糊糊地说:“你们是要杀了我还是怎么样,随便吧。”
宗荷一直在道歉,但并没有解开绳子的打算。
“对不起啊,我得听她的,我欠她的。”
“你欠她……关我什么事?”
“抱歉了,村里没有买药的地方。”
“买药干嘛……不是……要杀了我吗?”
宗荷低着头坐在床边,像是在犯愁。
“太可笑了……你知道自己想干嘛吗?”
“我要保护她。”
“我要是再不给家里消息,他们就要找过来了,到时候看你怎么保护她。”
“什么意思?”
“你……我跑出来这么久,家里人不担心吗?”
“可是欧清说你没有……”
“我没亲人,还不能有男朋友了?”
宗荷皱起眉,“你有?”
“当然有了,我老板啊。”
宗荷于是愁容满面地起身出了门,大概是去找他的欧清商量了。
林琴南吃力地翻了个身,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她从来没经历过如此严重的感冒。
不惜命,不代表不怕死,是吧。
☆、29-逃亡
【29】
郑越钦到达已然休站的码头时,打捞队正在工作。
说是打捞队,其实只是几个村民驾着小船在河中央打捞可循环利用的物件,光看岸上搜获的东西,不难发现一笼淹死的猪崽、奄奄一息的公鸡、仍然新鲜的蔬菜、不知道谁留下的草帽、还有一只鞋,不知怎么被钩在了竹笼子的缺口上。
郑越钦蹲下来打量那只匡威的帆布鞋,又看了看围观村民五颜六色的胶头鞋,基本确定了想法。
旁边的妇女看他盯着那鞋许久,走过来拍拍他说道:“这就一只,拿回去也没法穿啊。”
郑越钦转过头,皱着眉道:“请问有人遇难吗?”
“渝南?”她说着方言,“这里不是渝南,你找错了吧?”
“……有人淹死了吗?”
“这个河哪里淹得死哦,跳一跳就能浮起来了撒。”
郑越钦松了口气,又问:“要去河对岸,除了坐船还有别的办法吗?”
那人打量了他一下:“你去那里做撒子?”
“我找人。”
“你去坐车嘛,就是要绕一下子。”她戳了戳二十米外的站牌。
“绕多远?”
“两个山头,十几里路吧。”
“好,谢谢。”郑越钦点点头,起身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回去把那鞋子拿了起来。
妇女看着他,眼里透出同情,然后对旁边的人说:“现在年轻人日子也不好过撒。”
郑越钦没想到那会是辆卡车。
坐在家禽与果蔬的生态气味中,看着车棚外乌黑的山林,他感觉自己在行军。
他也没想到这样一辆破败的、毫无安全措施的卡车能畅通地开上五十度角的弯曲斜坡,一路上山,他紧抓着车棚的铁杆以防随着倾斜的坡度而滚进黑压压的人群。
真是太滑稽了,看着手里那只帆布鞋时,他心想。他讨厌这样的山路,令他恍惚想起那场车祸,手心也生了汗。
两个山头,一个半小时,他下车的时候已经脾气全无,只想尽快找到林琴南带回去,然后把她的工作量翻个三倍,累死拉倒,至少她能安静地呆在那不乱跑。
这个时间段,林琴南确实很安静,她正缩在被子里又冷又热,神志不清。
车子到站之后,车上的人作鸟兽散,看来这停车点并非直达那村子,而是多个村子的交通枢纽。
郑越钦靠着询问同车的人路线,独自往一个偏僻的方向走,漆黑的山路并没有路灯,他靠手机电筒的灯光依稀循着路,走了很久才看到远处的几点灯光。
这是他这辈子到过的最接近原始状态的居民区。
路边隐约能看到鱼塘、水洼、果园、菜地,数量不多的木制的房子错落在田地之间,且大多都闭着门,没亮灯。
他往村子深处走,终于见到一个小卖部,店主坐在木门前抽烟斗,头顶亮着一盏黄色灯泡。
“老板,请问见过一个年轻女孩吗?衣服应该都湿了,只穿了一只鞋。”
店主眯着眼,吐了一口烟,铺满皱纹的黝黑面部迅速被烟雾笼罩。
“你是哪个?你囊个晚到这儿来做啥子?”
“我来找个朋友。”
“你朋友是哪个?”
“姓宗,请问他们家怎么走?”
“我们这里都姓宗。”
郑越钦立刻警惕起来,倘若宗荷和这店主是一家人,那就情况不妙了。
“那这里有住宿的地方吗?”
“没有,村里都是老人,哪有人来住宿。”
僵持了一会儿,郑越钦递上烟:“那能借宿您这儿一晚吗?”
店主看了看他手里的烟,表情放松下来:“你这个烟是好烟啊,我们这里没得卖咧。”他接过来,又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铁架子上摆着的几包烟。
“行吧,那你就住这里撒,反正我要回家咯。”
郑越钦循着他目光看去,屋内有一张竹躺椅,就在货架中间。
“五十块。”那店主把烟放进口袋里。
郑越钦递出一百:“这钱不用找了,您告诉我村上哪户有年轻人在吧。”
店主犹豫了一下,打量他一圈:“你找那个宗家小子?”
“您认识?”
“他是不是在外面欠钱了?你来找他要债的?”
“我不清楚。”
“我就知道他闯祸咯,那一家子是保不住了。”
“什么意思?”
“他们家死得就剩俩人,他和他爹,后来在外面做生意发了财,阔气的很,”他又抽了口烟袋,“哝,门口这条路还是他们出钱修的。”
“后来不知怎么搞的,两个人都去坐牢了。现在小的突然带了个女人回来,我们看了都怕。有惹了官司的人住在村里,哪还有安生?”
“您能告诉我他住哪吗?”
“这条路走到底,左拐上山,那上面就是他们的老房子,平时我们都不敢去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做坏事……你要是他朋友,就劝他回城里吧,村里都是老家伙,折腾不起。”
郑越钦附和着点点头。
“那你就睡这里吧,这个天也没什么虫,要是冷你就把那军大衣盖上。”
“好,谢谢您。”
目送老人收拾了货物离开,郑越钦坐下来想对策,浸水的帆布鞋颓然地伫在一边。
中午宗荷和欧义茉锁了门,不知去了哪里,林琴南在被子里尝试解绳子的时候,万万没想到郑越钦已经在后窗外潜伏了几个钟头。
一等二人离开,郑越钦就用石头砸开了后窗一角,探手进来从里面把窗户锁转开,继而灵活地跳了进去。
林琴南本以为是宗欧二人的动静,忙闭眼装睡,装了一会儿感觉奇怪,暗搓搓地睁开一只眼,继而哑然。
郑越钦挽起袖子的白衬衫上沾满了尘泥,头发也乱蓬蓬的,身上还挂着叶子,脸上像是洗过,在周身的衬托下干净又精神,同时布满了阴沉的不悦。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林琴南眨眨眼。
“别问。”郑越钦嘴抿成一条直线,走过来把林琴南手脚的绳子解开。
然后又跳出窗,扔进来一只鞋,“穿上,出来。”
林琴南原本绷着的心弦突然放松下来,心情甚至有些愉悦,尽管身体仍然不适,也动作麻利地穿上鞋,跟着跳出窗户,落地时脚软,正好被郑越钦接住扶稳。
“你受伤了吗?他们对你做什么了?”郑越钦从头到脚扫视着林琴南。
林琴南摇摇头道:“没有,他们只是不让我走。”
“给你东西吃了吗?”
“吃了点粥。”
郑越钦有些怀疑地检查了一下林琴南的表情,确认她没事之后才带着她往后山走。
“我们现在去哪?”林琴南在后面小跑跟着。
“绕路走,省得撞见他们。”
“那他们怎么办?”
“我确认了位置之后已经报警了,会有人来抓他们的,别打草惊蛇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