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1998年冬天(33)

只陷入了一瞬间黑暗,女孩转过来,咧着嘴看他,手里捏着的两束烟花棒灿烂地燃烧着,明黄色的火光照亮了空旷的地面。

她一根一根地点着,随口问他:“你还在上学吧?这早就出来打工啊?”

“不是打工……就是帮家里忙。”

“嗯……懂事,成熟。”她笑嘻嘻的,样子很招人喜欢。

“你也是学生吧?”

“对……我在上大学,你呢?高中吧?”

没来由的觉得底气不足:“嗯……快毕业了。”

“弟弟啊,好好读书,大学地狱在等你哦。对了,你们这儿那个很老的花园,离这儿远不远?”

“不远,就两站路。你要去?”

“对,明天一早就去。”

“那……你要预订早餐吗?”其实他们浴场没有早餐服务。

“你们浴场还有早餐呢?那太好了!给我留一份。”

放光了烟花,她潇洒地转身上楼,留宗荷在原地怔怔回想。

刚才的画面,对他而言太过美好了。

凌晨两点,一群醉醺醺的客人吵闹着挤进大厅。

“老板呢?你们老板在不在?”其中一个挂金板的光头两手撑在柜台上,冲着宗荷大喊。

“他在楼上,你们有事吗?洗浴还是住宿?”他避开光头喷射出来的酒气。

“我们……不洗浴也不住宿……”光头笑起来,表情微妙。

宗荷站得更远些,只说:“今天没有。”

这时光头收敛了笑意,跟一众人大喊大叫起来:“老宗人呢!老子特意带了兄弟来,这种大日子跟我说没有?”

宗荷的父亲从楼上急匆匆地冲下来,无动声色地挡在宗荷前面,陪笑道:“有的有的,就在楼上。”

宗荷皱着眉,从后面拉了拉父亲的衣角。

宗父只回头眨眨眼,示意他回房间去。

宗荷本就不想掺和这种事,拿着手机扭头出了后门,将那醉气冲天的污浊场面抛在脑后,径直从外面的金属阶梯爬上了天台。

打开电炉,房里暖和起来,宗荷躺在床上,看着墙上一家三口的合影。

照片里他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孩,母亲也尚在人世,一家人站在动物园里对着镜头其乐融融的时光,遥远得好像上辈子的事。

那个城市女孩,这种日子都不回家,会不会是和家里关系不太好?

他钻进被子里闭上眼,远远还能听到不知名处烟花爆竹热烈燃爆的声音。

第二天,他戴着帽子搓着手下楼,正月里的寒天,呼出的热气都像是要被冻在半空中。

他进门前看了一眼停车场,车全开走了,昨夜里突然到访的那群酒鬼大概都离开了,地上放空了的烟花壳仍在原地,残破得萧条。

跟打扫卫生的阿姨打了个招呼,偷偷从厨房里拿了鸡蛋包子和豆浆,装在袋子里往那女孩的房间去。

上楼的时候默默打着腹稿,准备以“早上好,免费早餐”开启话题。

敲了很久门都没人回答,宗荷纳闷,现在也不过六点,她不至于这么早出门吧?

这时有人在走廊另一头叫他,他循声转过去,是浴场领班,姓张,三十上下。

“小荷,你干嘛呢?”领班招手让他过去。

因在宗家的浴场工作了挺多年,二人还算熟悉。

“这间的客人已经退房了吗?”

“你找她干嘛?”

宗荷把手背在后面,藏起那袋早点。

“没什么,问问。”

领班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只说:“她没退房,应该就在里面。”

“可是……敲门没人应啊?”

领班眯起眼睛,脸上露出笑容:“小荷,你有兴趣?那个女的?”

宗荷快速否认。

他却伸手拍了拍宗荷的肩膀,笑得古怪:“我懂。”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万能房卡,塞进他手里:“去吧,人就在里面,估计还没醒……别声张。”

宗荷后颈泛起凉意,突然产生不好的预感,骤然抓着卡冲过去打开门。

拉起窗帘漆黑的房间里,除了烟酒味还有股说不清的古怪味道扑面而来。

他提着心走进去,看到床上半裸着身体一动不动的女人,眼前画面扭曲。

领班不知何时跟了进来,语气平淡:“等她醒过来,什么都不会记得,你放心好了。”

宗荷听见自己声音发抖地问了句:“为什么?”

“昨晚上实在没人了,那几个是老顾客了,脾气出了名的坏……我们也是没办法,就放了点药,没事的。”

宗荷猛然回身,抓住领班泛黄的衣领,怒红了眼:“你们为什么这么对她!”

领班满脸不解,正想扯开他,突然又露出惊恐的表情。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女孩已经被吵醒,茫然地坐在床上,眼里恍惚。

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领班突然反手抓着宗荷冲出房间,把门关上。

“别闹了!快去叫老板过来!”他低声怒吼,“你闯大祸了!”

宗荷皱着眉:“你想干嘛?你要把她关在这里吗?”

“那不然呢?她都看见我们站在她房里了!放她走了,到时候她扭头就报了警,这全浴场的人还要不要过了?你爸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你们自己做的事难道不该承担后果吗?她只是个来住宿的学生!”

领班用力抓住他的后颈,咬着牙低声说:“你想清楚,如果她去报警了,这个浴场就会被查封,所有人都要去喝西北风,你爸可是要去吃牢饭的……你就这一个亲人……这个女的只是个陌生人,不关你的事。”

领班见他安静下来,揉揉他的头发道:“你别管了,回房间去。”

宗荷木在原地,脑中一片混乱。

“只有这里放烟花不会被罚款啊。”

那女孩的声音又响起。

☆、27-敢死

【27】

宗荷唯一庆幸的是,他还有机会赎罪。

他在监狱里见过很多人,有人不知悔改,凶神恶煞,只有狱警在场时才会收敛。

也有人失魂落魄,比如被判了死缓的,无期的,又比如冲动杀人后悔莫及的。

睡他旁边的是个头发稀疏的中年人,终日一言不发,麻木地放风、干活、吃饭、睡觉,吃得很少,睡觉的时候总是哇哇乱叫,瘦成了竹竿。

后来他听说这个人是因为杀了老婆才进去的,因为怀疑她出轨,暴怒之下把她扔下了楼,判了死缓。

他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剩下的人生他无事可做,只是活着。

而宗荷,深知自己作为旁观者,甚至是帮凶,或许比父亲更加不可饶恕。

他曾自诩清白,却旁观了家里数十载这样的行当,眼看着那女孩羊入虎口,眼看着她被糟蹋……他见过她那样美好的样子,最终却当了共犯。

此刻,那女孩就在他旁边,缩在他怀里。

拥挤昏暗又闷热的车棚里,背着农具的男男女女七七八八地闭眼养着神。

车经过一片坑洼,晃得厉害,他护住女孩的头,把她身上滑落的外套向上拉一些。

大概再有十几里路就能到家里的老房子,一切或许能安顿下来。

他不知道通缉他的消息已经向各处发布,就在他室友黑进房东电脑之后。

林琴南这几天睡得很不踏实,那个视频的画面和宗荷在她脑子里留下的印象,混乱地出现在她梦境里,一晚上要梦魇很多次。

果然,像法医这样的工作不是谁都能做的,她只看了那么一次真实的凶杀经过,那个画面就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尤其是死者最后望向镜头的那个眼神——空洞又残酷,就像在对屏幕前的人说,你看好了,说不定你也有这一天。

是夜,又从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中醒来,惊魂甫定地打开台灯,发现手机上有个古怪的未接来电——坐标在重庆的座机,她的联系人很有限,个人信息也很少登出,几乎没有收到过骚扰电话,尤其是在深夜。

电话就在两分钟之前打来,她突然有种预感,这或许是宗荷的电话。

于是回拨,等待音只响了一下,电话就接通了。

郑越钦中午到律所时没看见林琴南,前一天派下的工作任务倒是都准时到了他邮箱,去茶水间泡茶的时候正看见吃了饭回办公室的罗音。

“林琴南人呢?”

“哦,她跟主任请假了,说家里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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