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1998年冬天(12)

“好了?”

穿白大褂的人这才转过头:“早好了,睡到现在,挂完这瓶就能走了。”

郑越钦点头,又看向失常的林琴南:“你不吃饭的?”

林琴南抑制住情绪,没敢抬头:“今天忙忘了。”

“你看你给人累的。”汤岭见缝插针。

郑越钦白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行了,今天耽误你下班,欠你一顿饭。”

“确实被耽误了,我夜里还有个局呢,”汤岭站起来看了看手表,“我得走了,也不剩多少了,我给你拔了吧。”

“好的,谢谢。”林琴南还没来得及看吊瓶,手上一松,输液管连吊瓶已经被汤岭麻溜地拎了出去。

林琴南掀开被子下床穿鞋,脑子里又沉又晕,仍尽力不表现出虚弱的样子,干干脆脆地站起来,还把床理了理,喝过的纸杯和沾血的棉签都扔到垃圾桶里。

郑越钦站在两米开外静静看着。

“郑律师,今天喝酒了吗?”她做完事情,站定,想起来郑越钦在电梯里的通话。

“没有,家里人吃饭。”他插着口袋,视线往外面寻找汤岭的身影。

他无意往下说,这不仅是家庭聚会,还是场家里老人特意安排的相亲宴。

可汤岭的嘴和他的不一样,那白色的高瘦身影从外面风风火火地回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怎么样,那姑娘你满意吗?”

郑越钦有些头疼,余光扫过林琴南没有血色的脸。

他一向不跟同事,尤其是下属过多交流,认为让他们介入自己的私生活将会有损其严肃认真的形象。

但他突然意识到,此刻覆水难收。

☆、11-谋杀

【11】

齐松芬被谋杀的时候,郑越钦正在一个街区外的家里吹着头发。

齐松芬的姐姐齐喜珍打电话来的时候,他还完全不知道情况,面对齐喜珍怒火中烧之下劈头盖脸的辱骂,他感到莫名其妙,酝酿好的一段回击之言在齐喜珍最后一句话出口时,彻底咽了回去。

“她死了,你偿命吗?你们怎么做事的?”

那边愤恨地挂了电话,郑越钦端着手机愣了会儿神,滴水的头发把睡衣后领染湿了一大片。

这个结果其实郑越钦不意外的——齐松芬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表现几乎可以被当成典型案例进行教学了。

半个月前,因绑架罪被关六年的卢原出狱。

六年前,郑越钦刚刚正式成为律师,这是他经手的第一个刑事案子。

齐家小女儿当时才十七岁,周五放学之后不知所踪,家里只当她是在外面玩,没有立刻去找。

夜里接到电话才知道齐松芬是被绑架了,在绑匪的恐吓之下没敢报警。

齐家一夜就筹好了钱,又苦等了一个礼拜,才接到第二个电话。通知他们交钱的时间地点。

上大学的大女儿放假回来后知道了这件事,果断报了警,在约定地点将犯罪嫌疑人抓住。

对方是个十九岁的毛头小子,一经讯问就战战兢兢地交代了拘禁地址。

齐松芬在一个待拆危房的地下室里被找到,受了几处皮外伤,有些脱水,情绪正常。

之后一切按法定程序进展,罪犯判了刑,齐家归于平静,全家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过这件事,生怕刺激到小女儿。

不久前,齐喜珍偶然看见妹妹的梳妆台抽屉里藏着一块发臭的破布,仔细回忆之后才想起来——齐松芬被发现时嘴里就塞着这个。

本来齐喜珍只以为这是以前的绑架案给妹妹留下了心理阴影,是因为憎恨那个罪犯或是提醒自己注意安全才留着这罪证。

直到发现齐松芬以前提过的男友根本不是她所谓的同事,那些所谓的约会也其实都是在监狱——六年间,她一直在探望卢原。

齐松芬不是没考虑过让齐松芬去看心理医生,但齐松芬除此之外再正常不过了——高考考上了名校的建筑系,毕业之后当了制图师,也和一个同事谈了恋爱(后来证明这只是个幌子),一切似乎都步入正轨。

齐家父母都很庆幸女儿没被那次的事件影响,甚至因此开始每周做礼拜——齐喜珍自然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年迈的父母。

齐喜珍再三考虑之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找到了当初负责这个案件的郑越钦——齐喜珍知道卢原是个孤儿,也没有朋友,作为辩护人的郑越钦可能是最了解他的人了。

当时郑越钦对卢原是很有信心的——他第一次见卢原时,他剃光了头发,穿着看守所的马甲,高高瘦瘦的,脸上还有青春痘。讲话带口音,词汇贫乏但用语文明,认罪态度很好,说自己绑架那个女孩子是想要点钱坐火车回老家找父母,还说那几天钱不够,就算自己不吃也都给那女孩买了盒饭。

接触下来,郑越钦认为他只是个缺少家庭教养和感情抚慰的失足少年。

因卢原是他早期负责的刑事案件当事人,判刑之后郑越钦也时不时去探望,卢原总是挺真诚地跟他说狱友的趣事、在图书馆里看的书和出狱之后的打算。

他说自己身体素质好,找个稳定的体力活就行,还担心单位会不要有前科的人。

郑越钦也算认识他六年了,眼看着他从年少有些病态的腼腆到现在成熟的开朗,对其间变化不是无所触动的。

故而面对齐喜珍的询问,他挺认真地表达了对卢原的肯定。

当时郑越钦已经是个资深的律师,穿着昂贵的西装,坐在高级写字楼的独立办公室里,桌上摆着合伙人的名牌。

因此,听到他这样回答,齐喜珍也放下心来,离开之前反复拜托郑越钦注意卢原的情况。

郑越钦记在心上,亲自去接了卢原出狱。

因六年间他们见了不少面,卢原在他眼里并不陌生,仍穿着当年进去时穿的军绿色短袖,看见他在外面等,笑着小跑过来,一路上都在表达感谢,下车前郑重地保证自己会重新开始。

郑越钦因此渐渐放松了对这件事的关注,只知道卢原在社区的帮助下找到一个传菜员的工作,住在火锅店员工宿舍里,工资绝对够生活。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卢原和齐松芬的可能性,卢原长得还算端正白净,现在算是洗心革面,也有了稳定收入。齐松芬他也是见过的,肤色健康,身材纤细,一对笑眼,从小富裕,不愁面包的事。

历史上也有过受害人和罪犯结婚的案例,倘若能维持十年的来往,双方又有意进一步发展,有什么不可能呢?

当然,郑越钦理解齐喜珍的忧虑,倘若是他的至亲对曾经绑架过自己的人产生这样的感情,他一定也会反对。但这些年的工作经历让他明白,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她所愿,理智地辨别出该管的事和能管的事是项重要的职业技能。

然而之后的事情完全脱离了预想的轨道。

根据卢原的同事提供的证言,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经常跑到住处和工作的地方蹲守卢原,每次都带着礼物或者想约他出去,卢原每次都拒绝,有时候还把她送的东西扔到垃圾桶里。

那场谋杀发生前,他们在宿舍外大声争吵,内容不详,之后卢原拉着齐松芬出了小区。

没多久,齐松芬的尸体在河边被行人发现,脖子被一块长玻璃片穿透,失血过多而亡。

玻璃上采集到了清晰的指纹,经检验正是卢原的。

卢原不知所踪,受到全城通缉,而郑越钦也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林琴南听到消息时正忙着联系宣传公司(也就是营销号)和网络平台。

掌握了酒店记录、通话记录、偷拍照片等成堆的出轨证据,她感到自己手上摆着一个年轻女人的命运,沉甸甸的,摇摇欲坠。

起先林琴南犹豫过是否真的要通过这种不光彩的行为达到目的,但上级的意思似乎是即便他们不这么做,那位正房金忱也一定会找别的办法披露这些,那不如他们借此交换些证据,至少能帮莫虞飞打赢著作权的官司。

受着良心谴责的同时,林琴南把东西发给了那边的负责人,处理完费用的事,起身准备去给郑越钦汇报。

罗音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把手机屏幕转向林琴南。

热搜榜:“绑架犯出狱谋杀当年受害人。”

触目惊心但不算空前的社会新闻,林琴南礼貌性地表达了痛惜、愤怒和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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