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松,纸片被风卷走。
陶星雨心情突然变好,准备回家。
突然,身后传来让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密密麻麻,毫无规律地停一停,接着响起——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拉着植被缓缓地爬上来。
“……”
风乍起,她张张嘴,脑海里瞬间不可遏制地充满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思想。
李紫怡你玩真的?!
陶星雨哆嗦下,旋即定定神,把快跳出胸腔的心按回去。心想,哪里来的鬼不鬼,风吹草动而已。转过身,果然没看见任何的奇怪东西。
头顶的月光很亮,清晰地照着风如何吹皱湖水,剪影随水波微动。
陶星雨舒口气,欲抬步往车站方向的走。
“嗯……”
轻微的,像是不舒服的□□,清晰入耳。陶星雨整个人抖了下,身子一震,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顿起。根本没敢动。
侧过望去,只见,围栏横杆下面凭空冒出一颗头来。
下一刻,有只手拽住了陶星雨纤细的脚踝,冰凉凉,带着湿意的手。
陶星雨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手,脑子“轰”地下,凉意顺着脚踝传遍身体。尖叫一声,也没敢看清头的模样,转身就跑。幸好手抓得并不用力,很好挣脱。
半秒,陶星雨就跳爆发力惊人地跑远四米。
“救命!”
声音虚弱纤细,还带着着急的颤音。声音听上很年轻,像呼救不像叫魂。
陶星雨迟疑着脚步顿住。
冷风吹过,她的脑子因这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而冷静。长吸口气,心里想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默背完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观,陶星雨猛地憋气转过身,再次走回去。毕竟农村长大的小孩,地里小白菜,胆子都肥。
她细看那个趴地上的人。
哪里是鬼,分明是个倒霉蛋大晚上掉水里去了。
“你还好吗?”
不担心是鬼,就得担心她会不会体力不支掉下去溺死。陶星雨忙蹲下身,用力抓住那只冷冰冰的手,使劲把她从斜坡里拖出来,“你没事吧?”
“……”
落水的人呆呆地坐地上,仿佛还没缓过神。
半响,迟缓地点下头。
借着月亮的光,陶星雨看清她拉上来的人。
长到下巴处的短发,混合着脏污泥土乱糟糟地贴在她脸上。眉目是依稀可见清秀端正,眼睛挺大,脸挺小,身量纤细,其他看太不出来。
身上都是泥土,脏到看不出衣服原本是什么颜色。
她很快判断出来:这女孩应该是没留神,从斜坡滑下去的。但没有直接摔进湖里,才能蹭着土坡慢慢爬上来。
“小姑娘,你还能站起来吗?”
女孩没答话,仿佛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配合地借她的力气站起来了。
她个子不算矮,按身量判断应该成年了。
“你的手机呢?”
还是不说话。
“那你身上有钱吗?能自己回家吧?”
“……”
“我把你带到大路上,再给你二十块车费好吗?”
没有任何反应。
什么情况?陶星雨不解地皱皱眉,要不是喊过救命,她肯定以为她是个哑巴。
苏千清仰着脸看她,默不作声。
陶星雨犹豫下,干巴巴地讨价还价:“……要不给你二十五块钱?”
“……”
冷风嗖嗖地吹啊。
第3章
陶星雨浑身疲倦,满心都是家里的大床,不由耐心消失:“你说句话啊,总不能连家都不会回吧?大晚上的,赶紧回家去睡觉。”
苏千清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狼狈模样,目光一呆。
歪歪脸,仿佛很困惑的样子。
半响,她小声地说:“我……我不记得自己从哪来。”
这算哪门子的事?
陶星雨觉得双腿发软,差点给她跪下:“那你想怎么样?!”
普通人帮她报个警就好,可陶星雨不行。
她连张暂住证都没有,又是出道前的关键期,最怕跟警察扯上什么关系。
于是长叹口气,拿出钱包,抽了张五十块塞在她手里:“早点回家吧。”
转身就走了。
反正这条是大路,也还没真到三更半夜,过会儿就会有路人帮她报警的。
灯光被摇曳的树影弄散,时静时动,斑斑点点的洒落,地上的影子拖得长长。今晚风很大,陶星雨拢了拢衣服,过了会儿,低头把开衫拉链拉上了。
脑海里无意识晃过刚才的女孩。
衣衫单薄,手凉得吓人。
陶星雨沉默地走着,走过无人的石桥,忽然记起旁边就有几家酒吧。
酒吧那种地方容易出现烂人,有些猥琐的男人专门候着喝醉的小姑娘猥亵,甚至还有敢带去宾馆开房的。不算层出不穷,但也谈不上新鲜事情。
走两步,她边上路过几个嬉皮笑脸的男人,身上带着酒味。
擦肩而过。
陶星雨提着口气,转头看看,总感觉那几人面容猥琐,不像是什么好人。
虽然她连人家的脸都没太看清……
但她看清那小女孩的脸了,虽然脏兮兮,但也掩盖不住的眉清目秀,身材偏瘦,洗漱干净了肯定算是小美人。傻兮兮一人,连家都不知道怎么回。
陶星雨脚步往前迈,又纠结地停下来。
皱着脸,垂眼看着水泥地,“我就是怕自己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找她陪着而已。”
低喃自语,不知道讲给谁听。
陶星雨大步往回走,脚步越走越快,直到超过那群喝醉酒的男人,心头才微微松下。
快步走到仔街路旁的湖边。
小傻子果然还没走。
愣愣站着,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脚步,抬眼看见去而复返的人,呆呆地扬起唇角,说:“你终于回来了!”手里捏着那张五十。
“什么叫我终于回来了,”陶星雨没好气地说,“你要跟我走吗?”
“好啊。”
陶星雨对着她毫不设防的脸,拧着眉说:“我让你走,你就跟我走。现在外面什么人都有,那我要是坏人,欺负你怎么办?”
小傻子歪着脸,好像还真思考了下,笑了。
“那就给你欺负吧。”
“……”
陶星雨险些被她气笑了。
她唇角扬起又按下,板着脸说:“我只收留你一晚上,天亮就把你扔到马路上。”
小傻子没吭声,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泥,可惜扒过土地的手太脏,反倒把脸弄得更花。连试两下后,知道自己弄不干净了,手缩进袖子,垂着眼看地面。
陶星雨看着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
一排长而浓密的睫毛直直垂着,唇抿着,弱小又无助。
她心头微动。
旋即别过脸当作没看见,暗骂自己道:流浪猫都不敢捡,还敢捡人了?
陶星雨觉得她大概是哪家走丢的弱智小孩,明天早上,就托经纪人带她去派出所报警找亲人。在此之前,有必要多问点消息。
她缓过神,扬着唇和蔼地笑问:“你是本地人吗?”
“……”
怎么又不说话了?
“……”
苏千清盯着她脸上的假笑。
她目光直勾勾,陶星雨和蔼的微笑快维持不下去了,收敛起,直接地问说:“那你知道什么,记得自己今年几岁吗?”
苏千清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路,头疼得厉害,晕乎乎的。
记忆有明显缺损,自己是如何如何根本不记得了。
她使劲想想,脑子里最清晰是小学毕业那幕,整班围着坐地上,齐声唱:“长亭外,古道边——”稚嫩的脸庞,小朋友脖子里鲜艳的红领巾,泪汪汪的眼神。
于是,苏千清认为想明白了,认真地说:“今年十二岁,刚刚小学毕业。”
“……”
她仰着小脸,灯光从背后照来,地上的影子拉得长长。短发的烫卷弧度消失,变成乖巧学生头,她眼神纯粹,沾着泥土的脸颊更显娇憨。
浓而密的长睫扑扇扑扇,人畜无害。
光线不亮,确实辨不太清她的准确年龄。
就算这样……就算这样……
陶星雨深吸一口气:“你骗人!”
苏千清无辜地眨眨眼,没说话,忽然偏过头,捂住嘴打了个喷嚏。
树梢枝叶拍打的沙沙声传来,夜风把两人的发吹乱,裸露在外的肌肤顿觉一阵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