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回忆起,当初刚刚把润润生下,她只来得及看一眼婴孩柔嫩淡粉色的小脖子就昏迷了,满心欢喜地醒来,却只见得一座坟墓。
润润之墓。
宋阎怕她伤心过度,在她醒来之前就把润润安葬了,她都还不知道润润长什么模样呢,还没有给润润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呢,润润就化为了一抔黄土。
怎么可能不伤心?这心病缠着她与宋阎整整十六年。
想想不久前宋榆雁当众拒绝赐婚时,宋阎还说过宋榆雁真像他的女儿。
没想到竟然真的是。
扶着椅子从背后走到前面,印紫茹眼眶通红地看着女孩漂亮的美人尖,小巧的鼻尖,长长的睫毛,一头红色的长发妖艳至极。
母女俩就这么一人坐着一人站着。
多亏着洛子烟猛地踹了踹宋榆雁的凳脚,母女二人这才对上眼。
宋榆雁看着印紫茹,头发披散是华贵的紫色,穿着一件白色长裙没有任何装饰,面容姣好气质冷艳,只是她的衣襟微乱,似乎是急着赶过来的。宋榆雁看着她,一时间忘了起身。
印紫茹是第一次如此近地看宋榆雁。其实宋榆雁的模样同她有五六分像,只是多了些坚韧与妖艳,但还是给人冷艳的感觉。印紫茹颤抖着手碰了碰红色的发丝,清楚地看见宋榆雁红眸中倒映出了自己的脸。
自己天生紫发紫眸,宋阎黑发黑眸,生了个红发红眸的漂亮女儿。
“润润……”压着嗓子,印紫茹低低地,沉沉地喊出了她的乳名,十六年来日日夜夜都在心中呼唤的爱称,也是君后宫后那座冰冷墓碑上刻的鲜红的字。
润润……
宋榆雁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泊泊地流,无声哭泣,她大着胆子一把抓住印紫茹的手。
“娘亲……”声音都是抖的,宋榆雁也总算是喊出了十六年都未曾喊过的称呼。
儿时宋封对她何其好?现在宋阎于她何其高大?除了宋枟竹,她名义上的姑姑,给了她不同于父母的爱之外,她从未感受过拥有母亲的感觉。
她不止一次想过娘亲会有多漂亮、多香、多软、多温柔……
印紫茹似乎不是那种很体贴很温柔的女子,她有自己的世界,独立而善良,在宋阎的庇护下活出不一样的日子,这是她的母亲。
她宋榆雁的母亲。
上天何其善待她,在她以为自己失去了全部之后,让她与自己的亲生父母相认。
爹爹、娘亲、哥哥,她何其幸福,何其幸运啊……
第106章 其乐
稍后几人挪步偏殿,那里早已摆满了菜肴。
印紫茹笑着让宋青芜和宋榆雁分别坐在她的两侧,一只手牵一个,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
宋青芜不习惯与人亲近,宋榆雁才同父母相认,所以二人对于印紫茹的举动皆感不适。印紫茹可是个人精呀,瞟到不对的苗头就立马松开手。
“饿了吗?”忍住心中淡淡的难受,印紫茹一副丝毫不介意的模样同二人说话。
没关系,细水长流。
宋榆雁摇摇头,心中满满的抱歉。宋青芜收回手,神色淡淡。
气氛还算好的过去了半柱香,宋阎就风尘仆仆地赶来。用温柔的笑掩去凌厉,宋阎坐到了印紫茹的旁边,将宋榆雁和印紫茹隔开。
“抱歉了各位,久等。”
众人皆摇头表示没关系,不太熟悉这里的人,皆感叹于此时国君君后不同于面见外人的那般威压、冷艳,一家四口坐在一起,排除宋榆雁紧张得充血的脸,他们同普通人家也没有什么区别。
印紫茹看他进来时脸色不太好看,牵住了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反手握住她的,宋阎摇了摇头,小声道:“一会说。”
印紫茹点点头,便喊着各位可以动筷子了。
其实整张桌子上,大部分的人都是第一次和国君君后同桌吃饭,像莫以山、莫以白夫妻、沐帘、阿芜等,他们心中紧张之余倒觉得不太真实。
还好整顿饭吃得还算不错,宋阎和印紫茹皆敛去锋芒,眉间冲喜,时不时为孩子们夹菜,时不时地开口打趣,一开始拘谨的人也渐渐放松,敢伸出筷子夹远处的菜了。
宋榆雁吃得心中温暖,但又时不时瞟一眼宋青芜。很奇怪,众人皆在吃饭菜,他却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地酌茶,他的面前放了两壶茶,其中一壶已经见底。
见他似乎忧心忡忡的模样,宋榆雁很担心。
回想不久前宋阎同她说的话。
“青芜不是孤的孩子,但是也不是宋封的孩子。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孤告诉你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让你知道你们不是直系亲属。”
“孤知道你心仪他,只是,他的身份很特殊,你要考虑清楚。”
宋阎讲的已经很隐晦了,但宋榆雁还是听懂了。
一句话,他两不合适。
隔了一张桌子宋榆雁都能看见他浓密的睫毛,下面那一双眸子,是自己朝思夜想好几年的样子。宋阎不是无理之人,他说出这话来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绝对是正确的道理。
拿他没办法,宋榆雁偷看着他,只觉得心中痒痒的,猫儿似的地被挠,顿时感到烦躁不安。
就在此时,婴儿的啼哭声突兀地响起,众人被吓了一跳,只听得“嘭”地一声放杯子的声音,宋青芜的动作很快,转眼间就站到了沐帘的身后,皱眉,抱过阿芜,问道:“怎么了。”
沐帘笑着看他,眉间尽是温柔,她轻声道:“小馋猫趁我不注意就伸手去抓鱼,被小刺扎到了呗。真是个小傻瓜。”
阿芜被刺了一下,正疼得哭呢,沐帘说完这话他就哭得更凶了,仿佛能听懂母亲的话似的,使劲地扯着嗓子哭,好不可怜。
宋榆雁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身体的温度都降了下去。
是啊,她怎么忘了,宋青芜有妻有子,沐帘为他付出这么多,宋青芜虽是伤了她但现在也改了,他们多幸福呀?阿芜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她宋榆雁是想要当阿芜的后妈吗?
宋青芜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动作娴熟地哄着阿芜,清冷的气息也被奶香味冲散了些。
再次扬起笑容,宋榆雁逼着自己释怀。
不过十年而已,人生至少还有五六个十年呢……青芜与榆雁终归不是一道的,就像榆树和大雁,它们的归属都不是荒凉草地一般。
宋榆雁是属于森林、属于蓝天的,那片荒凉之地,有他自己的世界,有他自己的温柔,只是与她无关罢了。
宋阎离宋榆雁近,细细地感受着她的情绪变化,当爹的心中很不是滋味。知道宋榆雁现在需要静静,他识趣地没出口讨不愉快。
“呵呵,你这小子,没看出来嘛,有这么父爱的一面。”宋枟竹瞧着宋青芜紧张的样子,第一次见,觉得神奇,便调侃道。
宋青芜却置若罔闻,把阿芜抱回自己的座位上,仔细地为他擦拭着油腻腻的小嫩手,很专注。
宋榆雁闭上眼睛不看,不能看,会哭的。
阿芜不疼了,就不哭了,瞅了一眼宋青芜,扯着他的头发,宋青芜的头发束在头顶,阿芜举着小手很快就酸了,但是还想玩,纠结之下大眼睛又开始冒水花了。
见状,宋青芜果断地解开发带,任由头发披散,给他玩,阿芜摆弄了几下,累了,哼哼几声,很快睡着。
旁边吃饱喝足的印溱屮已经观察很久了,见阿芜玩开心后便睡着了,笑意止都止不住。
其实单纯的孩子最能勾起人心中的柔软,偷偷看了一眼可爱的娃娃,宋榆雁心中柔软之余又苦涩一笑。
算了,听爹爹的。
吃完饭,莫以山、莫以白等人辞行,他们是蛮荒城的主心骨,离开太久了,该回去了。
莫以山拍了拍宋榆雁的肩膀,心中暗叹女孩竟长得这么高了,他说:“小雁,我们这就走了。”
宋榆雁扭扭捏捏地,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周和格,他……”
莫以山想起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孩,苦涩一笑,道:“虽然升了职,但毕竟还是经历丧父断腿的人,最近有些情绪低落,但已经好了很多了。”
宋榆雁心中疼疼的。
莫以白走到她的面前,超级用力地点了一下她的脑门,留下一个红印,道:“不要太担心,你管好自己就行。在战场上,牢牢记住在蛮荒城学的,保住国土的同时也要保住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