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头的子孙们,只一个贾珠争气些,偏又没了。贾琏是才有些上进的模样。贾宝玉更不用说,小小年纪便看得出最厌为官做宰的。剩下几个都是庶出,一家子也没个正眼看的,更不用提好好教导了。兰哥儿又还小,也看不出个什么。
叫凤姐儿说,管什么嫡的庶的,当日男人们管不住自己,那也不是这些孩子们的错,好好的教导,长大了一样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非得把气出在几个毛孩子身上,结果最后弄得连个顶门立户的都没有。
那贾琮在府里跟他姨娘一样,似个隐形人一般,凤姐儿来了这些日子,拢共就在敬茶那日见过一回。贾环因为他姨娘倒是能有些声响,只是也不是个样子,畏畏缩缩,没点子大家气概。
正想着,便见贾环偷偷摸摸从探春几个的院儿里出来,怀里鼓鼓囊囊的。见了凤姐儿,吓得脸都白了。
凤姐儿笑着招手道:“环儿过来。”
贾环一步三蹭挪过来,诺诺地问好:“二嫂子好。”
凤姐儿笑道:“去见你姐姐了?这会子要干什么去?”
贾环便低着头:“姨娘叫我给姐姐送衣裳,姐姐不要。”
他的声音听上去满是不忿。凤姐儿心中暗叹,赵姨娘是一片慈母之心,虽说行事有些没个章法,但也是个可怜人。探春呢,她心中未必不感念亲娘,只是身不由己,这娘仨想过得好些,全指着探春在王氏面前这点儿脸面,她如何敢露出半分对亲娘的孺慕呢。
凤姐儿伸手欲抚抚贾环的脑袋,忽地想起这是小叔子,忙收回手,道:“你姐姐这是害臊了,你把衣裳给我,我给她拿去。”
贾环抬起头,小心地觑了一眼凤姐儿,从怀里掏出那件衣裳递给凤姐儿:“多谢嫂子。”说完便跑了。
平儿不免也叹了口气,小声道:“这都是造了什么孽!”
凤姐儿见贾环跑远了,便命平儿去叫门。
那姐儿仨都在自己屋里不知干什么,听见凤姐儿来了,忙都迎出来。凤姐儿见探春眼睛还有些红,心中更是叹息,只假作不知,笑道:“你们都干什么呢?院子里静悄悄的,也不见你们出来玩耍。”
惜春颇喜欢这个嫂子,亲亲热热地上来抱着凤姐儿的手:“我在屋子里画画儿,嫂子来瞧瞧我画得好不好。”
凤姐儿便顺着惜春,来看她的画。
惜春年纪尚小,手腕子没力气,纵是十分的天赋,眼下也只能夸句颇有灵气。
凤姐儿便道:“我那里有几张摹关子山的画,虽是摹的,但也都是大师手笔,回头给你送来。”
惜春便高高兴兴道:“多谢嫂子。”
凤姐儿又对迎春和探春道:“你们两个不用吃醋,我知道迎丫头擅棋,探丫头擅书,回头都把礼给你们送来。”
探春笑道:“嫂子太小瞧人了,难道我们还跟妹妹挣不成?”
迎春也抿着嘴笑。
凤姐便道:“哎,我这不是新进门,一心的讨好小姑子么。”
说得姊妹三个都笑起来,探春道:“我这个小姑子可不容易讨好的,就这么一点子东西还指望我在长辈们面前给你说好话?”
凤姐儿笑道:“那请问小姑子,怎么着你才肯帮忙呢?”
探春大笑道:“起码得凑齐东海龙王寝宫里的水晶,南海龙王头上戴的珊瑚,北海龙王褪的龙鳞,西海龙王吐的龙息才成。”
凤姐儿拍掌道:“这个简单,你等着,我明儿就叫人给你送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忽冷忽热,大家小心感冒呀~
蠢作者已中招。
第37章
凤姐儿跟迎春姊妹说笑了一会子, 便叫探春道:“我这里要请妹妹帮我一个忙呢。”
迎春听了忙道:“嫂子和三妹妹说,我那里还有些事呢。”
惜春也笑嘻嘻道:“我也不听嫂子的事,回头再让我帮忙, 我可不会。”
凤姐儿便携了探春的手来至她房中。这小院儿不大, 迎春居长, 住了正屋, 探春便住东厢,跟惜春的西厢是一样的格局。小小巧巧的三间, 正中一间用来待客,南边稍间是卧房,靠北那间没要隔断,跟正厅连着,倒比惜春那里显得开阔些。
侍书上了茶, 平儿便拉着她笑道:“主子们这里说话,咱们也下去躲会子懒。”
侍书见探春点头, 方跟着平儿下去了。
凤姐儿不免笑道:“妹妹很会调/教人,侍书年纪不大,却很稳妥。”
探春道:“嫂子这是笑话我呢,她哪里好了, 不过胜在听话罢了。”
凤姐儿道:“这就是难得知道事理的了, 有多少人还不明白这个理呢。”
探春不知凤姐儿要她帮什么忙,听她这里东拉西扯的,不免着急,问道:“嫂子到底要我做什么?直说就是。”
凤姐儿便扬声叫平儿把那小巧的包袱拿进来, 探春一见就变了脸, 凤姐儿见她神气不对,忙笑道:“好妹子, 你可别生气,我临来见着了环兄弟,小孩子家垂头丧气看得人怪不落忍的,我就多问了几句。”
探春冷笑道:“嫂子才来几日,事情倒是管得多。”
饶是凤姐儿体谅她的苦处,此时也不免有些动怒。只是见探春眼眶子通红,怒意夹着泪意,憋得浑身都有些哆嗦,又心软了。想她一个女孩子,在这大宅门里挣扎,连个正经依靠都没有,可不得要强些才行嘛。
于是凤姐儿便道:“这回是我虑得不周,姑娘别动气。我这就去了。”
凤姐儿将那包袱搁在桌上,也没再多说,带着丫头们走了,临走又招手叫了一个看门的小丫头:“去跟姑娘们说说,我家里还有些事,这就走了。”福满笑着塞给那丫头一把铜板,那小丫头便乐颠颠应道:“奶奶放心。”
平儿见凤姐儿神色不好,她也隐约听见探春房里的官司,因此劝道:“三姑娘一时回转不过来也是有的,奶奶本是好心,快别把这些事别放心上。”
凤姐儿笑道:“她不过是个孩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就是我当时生气,也不过一时半刻便想明白了。咱们自己家和睦,我做事就有些虑不周全了,回头你可得想着提醒我。”
平儿道:“我能提醒奶奶什么,自己还闹不明白呢。”
凤姐儿笑着睨她一眼道:“你如今也不实在了,跟我还说这个话。俗语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有想不到的,难道还不兴你想到?”
贾琏头一天上差,至申末方回,房里已有些暗了,凤姐儿正招呼人点灯,贾琏一脚踏进来,道:“在家都干什么了?”
凤姐儿一见他回来,忙笑着迎上去:“外头也不知道进来报一声,我好迎你。”一面又将他的官服脱了。
贾琏张着双臂,低头看凤姐儿忙活,一颗心满满的:“是我不叫他们传的,这个时辰外头已经有些凉了,出去做什么,我又不是不认得家。”
凤姐儿蹙着眉,眼睛微微垂着,娇羞道:“爷头一天当差,妾身不能亲自出门迎接,心中很是愧疚。”
贾琏见凤姐儿如此,很是上道地粗着嗓子配合道:“爷我在外头忙活一天,回家来连口热水都没有,我看你是一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
平儿正端茶上来呢,见这两口子又扮上戏了,忙低头忍笑,上了茶便快步退下去了。
凤姐儿嗔道:“都怪你,这下被人听去了吧,我这个做主子的一点儿脸面都没有了。”
贾琏只得委委屈屈道:“都是我的不是,连累奶奶了。”
凤姐儿“扑哧”一声,素白的手攥着贾琏的前襟,笑道:“怎么,爷替我背个黑锅就委屈了?”
贾琏只瞧见晕黄的灯光里,凤姐儿一双丹凤眼波光流转,粉白的双颊上泛着淡淡的红,她仰着头看他,下巴小小巧巧的。贾琏呆在那里,脑子里拼命回顾自己从前念的书,那些美人诗是怎么说得来着?这般场景要用个什么词来着?
贾琏想来半天也没想到如何形容,只觉得那些传了几千年的诗词歌赋没有一个字能配得上凤姐儿。最终只得长叹一声,将凤姐儿抱在怀里,大声道:“奶奶,你真好看!”
外头的丫头婆子再忍不住,凤姐儿听着外间传来的一声一声压抑不住的笑,憋不住也笑了,捶了贾琏一下道:“呆子。”
直到夜里躺下了,贾琏还有些不好意思,凤姐儿忍笑安慰道:“这有什么,那些大家一肚子墨水,能吟诗作赋,可是那些诗赋所述也不过是最简单的情罢了。你这是大巧若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