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红的鸟团子也有些不爽,“我们也可以变成类似于你的样子,只是那也没什么意思。”
告别了这两只鸟以后,戴雅继续向前走。
地面上洒满星河的幽光,空中弥漫着银纱般的夜雾,雾气横亘在披着月华的树海中,在林地里聚散涌动,隐隐约约地为来人指引出方向。
在道路尽头,金树无声矗立在湖畔,一片月牙似的湖水笼罩在夜色里,水面雀跃着粼粼月光。
一道身影立在湖边。
那似乎是一个半鹰半兽的神灵,有点像是神话中的狮鹫,体型极大。
牠侧坐在地上,微微垂下脑袋,漂亮的白色羽冠在风中战栗,身侧舒展开的宽大翼翅,双翅展开有十余米长,洁白的羽翼垂落在松软的泥土里,柔软羽毛上却不曾沾染尘埃。
那个美丽而奇异的神灵专心致志地低着头,用泛着冷光的鸟喙梳理着双翼上的羽毛。
牠的下身有着覆盖白色皮毛的四足,隐约能看出强壮的肌肉线条,还有寒光闪烁的锋利指爪,像是某种凶猛的猎食动物。
戴雅:“……你好。”
对方继续梳毛,似乎对周围的一切事物充耳不闻。
好吧,这不是她想过的最糟糕的后果,要知道她甚至做好准备与对方打一架。
戴雅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自顾自地开口了。
“我刚刚见到了木之神,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关于在某个遥远的宇宙里,有一个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种族,他们比所有我们能想象到的神明都要强大——”
“是吗?”
有个声音打断了她。
神灵抬起头来。
牠有一双薄蓝淡绿交辉、剔透如水晶的浅色眼眸,眸中透着猛禽特有的专注光芒。
“那么这个故事是错的,他们不是。”
牠平静地说道。
戴雅等待着对方给出下文,结果后者竟然不再说话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那一瞬间,她甚至生出了荒诞的错觉,仿佛自己就是被凶兽凝视的猎物,那双鹰眼中射出充满压迫感和侵略性的视线,沉沉威压从四面八方涌来。
哪怕她有着神明的身躯,在这种压力下依然感到站立困难。
“木神给你讲了一个故事,我想这是要回报的。”
牠这么说着,“说给我听听。”
这句命令里充满了不容抗拒的意味。
戴雅倒是觉得无所谓,她没指望自己在过去遇到的都是善解人意的家伙。
“好吧,我给他也回报了一个故事,我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游荡在未知宇宙中的生物,某天他感应到了一种神奇的力量,像是久经饥饿的人闻到了烤肉的香气——它穿越重重险阻来到了吸引他的地方,吞噬了那种力量,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这个世界,成为了象征了花木的神明。”
“毫无新意的故事。”
唯一的听众不冷不热地说道。
戴雅对他的讽刺充耳不闻,“后来,他发现这是个骗局,但他无力改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庆幸的是,他也没有多么向往自由,起码吞噬神格后,他不再是凭借本能生活的混沌存在,他清醒了,就像其他那些主神一样,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以他带着他的眷族离开了神域这是非之地,他们进入了大陆,装成精灵生活。”
湖畔的神灵微微歪了歪头,似乎稍稍有了那么一点兴趣。
所以这次牠并没有再出言嘲讽,只是专注地倾听对方说话。
“他成为了翡翠王国的国王,不过生命漫长也许会感到孤独,所以他生了两个孩子,漂亮可爱的公主和王子。”
戴雅停顿了一下,“至于怎么生的,看他的样子,大概可以自花授粉……吧。”
“哦,他绝对可以。”
牠淡淡地说道,“所以这就是结局了?他为你讲述过去,你给他预见未来。”
“雷迦说当我回到我应该存在的时间点时,你们所有人对我的记忆都会被渐渐抹除,就好像我从未来过,但我做出的某些影响依然存在,譬如雷迦也不会再忘记他的名字,他只是会忘记那是我带给他的——哦,对了,雷迦就是风神。”
“我知道。”
神灵声音冰冷地说道,一丝狂暴的怒气逐渐酝酿。
“我知道他们的真名,别忘了我是最先被骗到这个世界的,因为你所谓的创世神毁诺了,也许那些蠢货还有值得庆幸的地方,如果他们想要从混沌中苏醒,想要获得清醒的意识和独立的人格,那么他们得到了,但是我和他们不同——没人能明白我的感觉。”
那一瞬间,恐怖的威压扑面而来。
整个神域似乎都轻微地震颤起来。
夜空中的阴云被震散,月色仿佛也随之破碎,茫茫黑暗云海涌动翻腾。
“我知道!至少我能体会一部分。”
戴雅在震动的花园里大喊出声,她的目光穿过暴动翻滚的气浪,与沉浸在愤怒中的神灵对视,“我也是这样被拉入一个陌生的世界,被毁掉以往的生活,被套上命运的枷锁,我比你弱很多,因此我甚至从来没有过选择的权力,但是——”
“你觉得我很强吗?力量从来不是一个绝对的概念。”
神灵听到她的话嗤笑一声,低沉悦耳的嗓音充满了讽刺和一丝滑稽。
“我们这个种族,因为各个宇宙中智慧生灵的愿望而诞生,但我的同族们数量越来越少,每当许愿者无法真正兑现自己承诺的代价,我们就要付出更多——”
“等等。”
戴雅怔怔地看着牠,“你借力量给创世神让他造物和开辟世界,他同意将这世界上最强的力量送你,尽管这是个陷阱,但他已经达成了?”
“你以为最强的力量就是操控光之力吗?不,是这世界建立完成后诞生的法则,创世神骗了我——”
牠微微停顿了一下,“我,还有我们的同族,我们都受到一种规则的制约,譬如说接受许愿时必须索要回报,而且许愿者一旦毁诺,我们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我懂了,”戴雅点了点头,“假如你拥有了这世界的法则之力,兴许能有助于你解开自己身上的制约。”
对方安静了一瞬,似乎是默认了。
“所以,你被迫留在这个世界,并不是因为你接受了神格——其他主神是因为神格被束缚,但你不是,你只是在付出那个许愿者毁诺的代价,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戴雅感觉自己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醒了。
她串连了整件事,这些年自己的经历,还有来自神明们的破碎或完整的信息。
“我曾经生活的世界,兴许就是那家伙创世的灵感来源之一,木神说它能进入异世生物的梦境,那么兴许它也曾透过我看到我所在地方。”
神灵依然不曾说话。
戴雅再次整理了一下思绪,“等等,假如你不稀罕这世界能给予你的任何力量,你为什么要回应创世神的召唤,在它想要通过你获得创世之力的时候。”
“……我不能选择。”
许久之后,牠淡淡地回答道,声音里无喜无悲,“那是我们的命运,在彻底自由之前,我们必须回应每一个许愿者的召唤,假如他们骗了我们,他们会死,但我们也要付出代价。”
“那么,要怎么样才能获得你说的‘彻底自由’?”
神灵偏过头凝视着前方,牠的眼眸深邃明澈,虹膜里错落着湖上的粼粼波光。
“很简单。”
牠身上的羽毛在月光下流淌着冷辉,那色泽白得纯净无瑕,如同山巅新雪,仿佛凛冬冷月,优雅垂首的姿态神秘又高傲,恍若传说中复生的古神。
“一次成功的许愿就够了。”
那一瞬间,戴雅很想说就这?
不过,也许这件事并不简单,就像这世上有许多看似简单容易的事,最后都会变得复杂。
像是欲望,像是人心。
然后,她又无法控制地想到了更多的事。
譬如说多年前他们在小镇上的初遇,诺兰送了她一个礼物。
咳咳,不是指的圣灵体,而是物质上真正存在的礼物。
“这本书。”
戴雅从空间戒指里拿出那本硬皮故事书,封面上的鎏金字体闪着微光,她有些滑稽地将书举过头顶,试图让面前身形伟岸的神灵看清自己手中的物体。
——事实上,以对方的眼力不需要这种动作也能看清最微小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