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闻歌听其话知其音,眼角余光瞥着探消息的慕容郁:“陛下请我喝了杯十年之久的梅花缕,醇香有后劲。”
慕容郁‘嘶’了声:“不愧是陛下,出手就是大方,存十年的梅花缕有价无市啊。”
洛闻歌觉得慕容郁应当有所察觉,是近来和他关系还不错,不好戳破罢了。
他又看眼那边的谢温轩,谢温轩一脸平淡,漠不关己,想来也是知情者,只是不知知情到什么地步。
从前,洛闻歌从未想过会和萧毓岚扯上关系,还亲密到难以分舍,现在,他忽然觉得该好好思考两人往后怎么办。
假设真重整朝纲,再历经险阻收复北疆,那么,再往后呢?
他有片刻茫然,不该在这时想这些,有碍等会审问。
这个叫小五的人,不知道萧毓岚从哪找来的,带他们走宫道专走偏僻小径,跟兜迷宫似的,在宫里走上快一个时辰,终于停在破败宫殿外。
这宫殿连大门都关不上,更别说里面断壁残垣似的大殿,尚未被人清扫的厚重积雪,怎么看都像是被遗忘多年的废殿。
慕容郁迟疑发问:“…小五,我们要怎么进去?”
这话说得相当委婉,慕容郁只问我们怎么进去,没说这地方真关着人吗?
小五也不说话,不知道做哪地方手脚,进大门地方自中间无声往两边滑去,露出两人宽、渐往深处的台阶。
果真是宫里连处狗洞都不容小觑,指不定里面便别有洞天。
小五二话不说照旧走在前面为三人带路,慕容郁边走边叹息,大手笔啊。
洛闻歌则和谢温轩不停注意脚下,这台阶修得又陡又急,很容易摔倒。
四人刚走到一半,入口无声又封上,暗道被油灯照亮,安抚人心。
小五难得开腔:“注意脚下,这里地很滑。”
三人皆很小心,一路跟着小五相安无事走到一道石门前,石门像会认人,待小五站定,门自动滑开,让三人看清里面景象。
密室条件比洛闻歌想得好上许多,堪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能让曹澄过得很舒服。
但就曹澄脸色来看,对方过得很不好,听见门响,吓得一骨碌滚下床,顺势爬进床底下,躲在里面不吭声。
目睹此景的四人齐齐无语。
小五先走过去踢床腿,半点不客气:“出来,有话要问你。”
听见是耳熟的声音,曹澄颤颤巍巍伸出个脑袋,待看见站在那边的洛闻歌三人,笑容干巴巴的,连忙想从床底下爬出来,结果因为动作太急太大,不小心卡到后背,疼得嚎了声。
小五也不伸手帮忙,站在旁边冷冷看曹澄犯蠢。
曹澄意识到没人会帮忙,安稳老实爬出来,跟个小怂包似的,走到三人面前。
“洛少卿,谢左都御史,慕容侍郎。”
“曹大人的反应速度真令我等艳羡。”慕容郁哂然。
曹澄老脸发红:“这不是、不是害怕吗?”
慕容郁讥笑一声没再搭腔。
谢温轩来这趟纯粹是问话,废话不会多说,就剩洛闻歌能说两句。
洛闻歌瞧曹澄恨不得掉出脸庞的乌黑眼袋,又看看对方精神萎靡的样子,摇摇头:“曹大人一夜未眠?”
曹澄尴尬点头:“感觉命要没了,哪还能睡得着。”
洛闻歌轻笑:“坐下来说吧。”
曹澄连声答应,明白这时只有洛闻歌能救命,格外配合。
四人都坐下,唯有小五提剑往外走,洛闻歌也不管,一心审问。
“曹大人该知道我来这趟想知道什么。”他说。
曹澄犹豫:“曲靖?”
第66章
能准确说出曲靖名字, 说明曹澄很清楚他们为何而来,如此沟通起来啊,对双方都好。
洛闻歌望着曹澄:“你对他知道多少?”
“知道不多。”曹澄说,“他是沈爵一门远亲,关系远到想查都查不到那种。我之所以会知道他,是有次遇上麻烦事,处理不掉,他受沈爵之托来帮我, 当时只说欠个人情要还,我那时焦头烂额,也没去深究,直到后来好几件事都是他暗中操纵, 我才知道他不简单。”
“你手里有他帮沈爵的证据吗?”洛闻歌问。
曹澄一时没说话, 从神态来看,还有些犹豫。
洛闻歌见状,忽而问:“我若没记错,曹大人老来得子,小公子不足十岁吧?”
曹澄脸色雪白, 像想起眼前三人的身份,颤颤巍巍:“我、我做的孽,还请洛少卿不要牵连家人。”
“我是不会对令公子怎样,他人就不好说了。”洛闻歌轻声道。
这给曹澄提了个醒, 沈爵抓不到他, 是因他被萧毓岚藏起来了, 那他的家人呢?
曹澄一想便心如刀割,面朝洛闻歌,当即下跪连声恳求:“洛少卿,求你救救我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啊,我为官这些年,做过什么,他们概不知情。”
洛闻歌不为所动,斜睨着声泪俱下的曹澄,温声提醒:“曹大人,如今能救他们的,只有你啊。”
曹澄哭声停顿一瞬,眼神闪烁,少顷,像是下定决心般狠狠道:“洛少卿想要曲靖动手证据?若是你肯将我家人送出城,我便将如数奉上。”
这倒是个有趣的交易,洛闻歌觉得曹澄估算错一件事。
他转过身微微弯腰,胳膊自然搭在膝盖上,就着靠近姿势,嗓音微暖动听:“曹大人,你可没有谈条件的资格,纵然你不配合,我也能查出曲靖这些年做过什么,不过多花些时日罢了,而我之所以愿意来见你,是想给你个自救机会。你若是不识好歹,那也别怪我翻脸无情。沈爵的为人,你比我要清楚。”
曹澄目露愤懑,在他慢条斯理说话里逐渐转为无助。
要真不求回报将证据递上去,曹澄心有不甘,那对他而言,毕竟是能保命的免死金牌。
他也舍不得为省那道免死金牌,让妻儿惨死。
这刻,曹澄内心煎熬极了。
很想要有个人能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若是你肯将证据给我,我会让人保你妻儿无恙。”
曹澄耳边飘来这样一句话,瞬间照亮世界,曹澄抬头看见洛闻歌那张堪称花容月貌的脸,他神色还是那般似笑却有疏离的淡然。
曹澄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哀声问:“真的?”
洛闻歌扯唇笑了下:“我答应的事会尽力办到,若是你提供证据有功,我会替你向陛下求情,酌情处理,到时你还是能一家团聚。”
这些年来曹澄并未作恶多端,多数时候是不作为罢了。
真要饶一条命,还是能说得过去。
曹澄对保命这上面没敢抱太大希望,沉声说:“证据被我寄存在一家钱庄里,开户是我妻子名,需有这块玉佩方能拿到。”
说着,曹澄将腰间玉佩解下,递到洛闻歌面前:“这是我和我妻子定情之物,她那块被留在钱庄当做应验之物。洛少卿持玉佩去聚财钱庄,再报上我妻子之名,便能得到我收集的证据。”
洛闻歌接过,入手温润细滑,是块上等好玉,玉上雕刻双开并蒂莲,他摩挲那朵花片刻:“你妻子叫什么?”
曹澄憔悴脸庞难得流露丝温柔:“元娇娇。”
洛闻歌记下了,回眸给谢温轩递眼神。
接下来的审问便由谢温轩和慕容郁接手,洛闻歌揣着玉佩匆匆出宫,直奔聚财钱庄而去。
聚财钱庄是城内极有名气的大钱庄之一,坐落在德济堂斜前方,离安丰楼也算不得远,位置很不错。
洛闻歌站在聚财钱庄门前,这地方和别处不同,人家店门口放得都是石狮子,唯有这家放着两头貔貅,寓意财源滚滚,只进不出。
钱庄放这东西,倒是很有想法。
身侧蒋霖见他视线在貔貅上停留,闷声问:“公子,哪里不妥吗?”
“没有,就觉得这家钱庄主人有意思。”洛闻歌说,提着衣摆拾级而上。
蒋霖见状跟上去。
洛闻歌刚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撩开帘子进去,便见帘子从里面撩起来,露出张秀美不再、风韵犹存的脸,一位貌美妇人站在那。
妇人也没料到会如此凑巧,帘外来了他人,先是被他动作一惊,瞧见他容貌,雪白脸颊生出些粉色来。
洛闻歌见是妇人,连连后退,让她先出去。
这等懂礼让妇人脸颊更生粉,不免多瞧他几眼,小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