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令把另一张椅子拉出来让闻清映坐:“除了这句能说点别的吗?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听到这三个字。”
他说着走到门口,掩上玻璃门,把挂着的营业牌子翻了反面,回身时闻清映自己换了凳子,把椅子留给了他。
陶令捏了捏闻清映的手,强行拉着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而后就那么握着他的手,坐到了他旁边,以会谈的姿态看着女人:“敢问尊姓大名?”
女人答:“觉夏。”
陶令眉梢一挑,女人解释了一下:“不是假名,我就姓觉,觉得的觉,单名夏,夏天的夏。”
“名字很好听,跟你先生……前夫?跟夏朝阳挺配的。”陶令说。
本来以为觉夏听到夏朝阳的名字会崩溃,谁知她这时好像是彻底平静了,只是苍白地笑了一下。
这么打量起来,陶令发现她其实非常有气质,跟刚才崩溃的样子判若两人。
“对不起,我刚才一下子看到你,情绪压不住,跟疯了一样。”觉夏说,“这段时间不太能控制得住自己。”
闻清映握着陶令的手静静坐着,看向她时一点责怪的意味都没有。
“冒昧问一句,你跟夏朝阳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陶令问。
觉夏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五年多以前。”
陶令直白地问:“你为什么觉得是我让你们离婚的?”
觉夏:“我在书房里见过你的照片。”
陶令好笑:“那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拿着照片到处打听我?”
觉夏沉默些时,说:“很巧合的事情,我知道他跟他的一个同事关系好,什么都说,我就拿着你的照片去找那个同事,但同事说他不认识你,我就把照片发给了我朋友,本意是倾诉,但是她说她见过你。”
“见过我?”陶令诧异。
觉夏点头:“见过你,在前段时间的一个学术会议上,她是个编辑,她还告诉我,他为了你找过她。”
陶令皱眉,反应了两秒钟才理清她的话,而后自嘲笑了一下,心道生活还挺环环相扣。
他说:“夏朝阳的前男友不是我,是我哥。”
觉夏诧异地抬头,陶令不给她问话的机会,快速道:“不是双胞胎,就是长得像。我哥跟夏朝阳是大学同学,他们在六年前分手,那时候夏朝阳好像还不认识你?所以夏夫人,你真的找错人了,你应该去找我哥,但是我哥已经死了,所以你去问天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牵着闻清映的手收得极紧,闻清映知道他心绪不定,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觉夏好半天没说出话来,陶令笑了笑:“错就错在夏朝阳当年非要结婚吧,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认识的,但是这种事情一想就知道了,想过正常的生活,隐瞒了自己的性向,很无耻。但是我说句实话,夏朝阳现在敢跟你离婚,净身出户,总好过骗你一辈子。”
“我依然鄙视他,但是我理解他,他现在做的决定是什么?就是把自己朝着万劫不复的地步推,你以为他能快乐吗?他只能痛苦一辈子了,自我惩罚地痛苦一辈子。”
“觉夏姐,”陶令说,“我叫你一声姐,长痛不如短痛,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你这么痛苦,那就得恨他,既然他肯定不会快乐了,看着他这样,你应该高兴才是,这些都是他的报应。”
话音落后,足足有几分钟的时间,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静止了,而后一声抽泣打破诡异的沉默。
觉夏双手捂住脸,再次哭出了声。
闻清映起身想给她递纸,陶令心疼他的伤,立即先做了。
回身的时候陶令朝外看了一眼,见街面上没人看这边,他一点不避觉夏,弯腰在闻清映唇上亲了亲。
觉夏不自在地垂下眼,拿着纸擦眼泪,好半天才歇下来,说:“我不希望他痛苦。”
陶令显然是料到了这答案,叹息地摇摇头:“人有时候不要这么善良,比较好过些。”
他再次递纸给觉夏,觉夏道谢时目光一瞥,看向他手上的戒指,问:“陶先生,你戒指哪来的?”
陶令收回手:“怎么?”
觉夏说:“我见过这个戒指。”
陶令一愣,想起这戒指是对戒,另一个是陶君生日那天,夏朝阳寄来的。
他转头看了闻清映一眼,不安地问觉夏:“你在哪看到的?”
“有段时间他很奇怪,我就……”觉夏说到这里停了。
陶令替她接上话:“你就找人跟踪他。”
觉夏深吸一口气,认了:“我找人跟着他,发现他去了一家很不好找的店,在外省的。后来我在家里偷偷找,真的就找到了这个戒指,或许是另外一个,跟这个一模一样。内圈刻的花瓣,是吗?”
“你知道?”陶令诧异。
觉夏轻抿一下唇:“就是因为这个戒指,我才确认了他是……是同性恋。”
第44章 接触
陶令轻轻吐了一口气:“什么意思?夏朝阳直到离婚都没跟你讲他是同性恋?”
“讲了。”觉夏苦笑一下,“但其实他做的每件事情都……在我的观察中,我知道这样说可能挺吓人的,但是我控制欲有点强,只是在他面前没表现出来,他的状态就算不告诉我,我也都知道……我在他跟我说实话之前就知道了。”
陶令点点头,没对她这话表示出什么大的反应,这似乎让她松了口气。
“他离婚之前跟我说他是同性恋,他说把财产都留给我,我说能不能不离,我……我心甘情愿……”觉夏低着头看手中揉皱的面巾纸,“但是他说他做不到了,他想我去过正常生活。”
“其实我早就应该有预料的,我跟他认识没多久就结婚了,他太好了,哪里都好,好得不像是现实生活里的人。”觉夏兀自摇头,“别人都说我们相敬如宾,羡慕我们不吵架,我结婚后才知道,相敬如宾就是字面意思。”
沉默。陶令低头把玩着闻清映的手,将他指头掰起来,一个压着一个,过了很久才开口:“能接着说说这戒指吗?”
在觉夏开口之前他又说:“觉夏姐,你这么好,其实没必要贬低自己,把自己放在那样的位置上。”
觉夏一愣,半晌才答:“有些人的感情就是这样的,你跟你男朋友是相爱,可能体会不到我这种感受。我有时候觉得我是在礼拜他,我知道这种心态不健康,但是我没办法改变这种局面。”
陶令猛地一怔,捏闻清映指头的手忽然就停了,他细细思量着这句话,忽然从中意识到了点什么。
觉夏揉搓着纸巾,接上了前面的话题:“他去拿戒指的那家店在槐市,我过去问了问,那个老板说戒指是一对同性恋人订做的,再多的我没问到。”
话说到这里,似乎也没什么可讲的了,陶令最后问:“你还要去找他吗?马上要过年了。”
“不知道。”觉夏失神地说。
过了几分钟,陶令和觉夏同时开口了——
“能让我去看看你哥哥吗?”
“能告诉我那家店的具体位置吗?”
“好。”
下午提前关了门,陶令担心闻清映,想说不让他一起去陵园,但料到结果,干脆就没说。
怕挤着闻清映包扎好的伤口,三个人打了车去郊区。
在陶君墓前站了好半天,觉夏说:“其实你跟你哥还是不一样。”
陶令点点头:“差别挺大的。”
沉默很久,觉夏问:“你哥他……是怎么……”
陶令脸上没什么表情,颈部的青筋却凸显了一下,闻清映默契地抬手,陶令捏着他手腕,状似平静地说:“生病。”
“不知道为什么,刚开始只是感冒,一直没好,拖了段时间被我逼着去医院,突然就说心脏不行了,突然就说……抢救不过来了。”
陶令说着很浅地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对不起。”觉夏说。
陶令朝闻清映那边靠了靠,闻清映把住他肩。
“没关系。”他说。
出了陵园,觉夏立即跟两个人道别,谁都没问她要去哪里,打算怎么做。
回程途中,并肩坐在后座上,陶令发消息:“我想去一趟槐市。”
闻清映点点头。
陶令看向他用纱布裹起来的右手,心疼得不行,心说这下交流更难了。闻清映却好像要证明给他看似的,单手掏出手机来打字,速度依然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