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刚开始上值,光禄寺的事比较清闲,再加上如今季沛霖是寺丞,只需统筹底下四署的事务,与上面两位少卿沟通。两位少卿都是一副和善样,待季沛霖亲热有余。
季沛霖也不深想他们如此的用意,只专心做好自己的份内事,态度仍然恭谨谦虚,时间一长,两位少卿倒是真有几分真心待季沛霖了,也乐得多指点季沛霖几句。
如今季沛霖升了寺丞,张明诚倒还是常往季沛霖这儿来。一来,良酿署没什么事,有些时日用完午膳便可下值了。二来,两人都在准备补试,时常交流感想一同诉苦。
这日,张明诚又在季沛霖这吐苦水,“你说我爹怎么想的,我那诗分明写的很好,他偏偏贬的一文不值,还说我文章通篇堆砌,华丽却无实干。”
季沛霖跟他相处久了,就知道张明诚是个口直心快的人,但他心却是极纯的。眼下他虽在吐槽,但眼底却无半点怨怼。
季沛霖安慰他,“难道伯父就没有夸你的时候?肯定也有吧。”
张明诚顿时哑火了,不好意思的说,“那也是,昨日他还说我做的摘抄工整呢,不过那也是跟你学的法子。”
两人时常在一起,季沛霖的册子自然也逃不过张明诚的眼睛,张明诚也觉得不错,便也模仿着做了,两人文章也时常交换着看。
“我爹说过好几次觉得你的文章不错,有自己的想法,不像我,尽是无病□□。”张明诚突然直起身子兴奋道,“对了,沛霖,我爹和我娘都说想见见你,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我家做客如何?”
季沛霖不防他如此说,心想人家都未见过自己就如此客气,自己也不该扭捏,“再有半月就补试了,等考完我就上门拜访如何?”
张明诚一想现下两人都在刻苦努力,考完的确是更好的时机,也点头应了。
日子如流水,很快就到礼部张贴出的恩荫补试时间了。
第18章 补试
二月初十,正是礼部放出的恩荫补试时间。
季沛霖知道这事终究是瞒不了白氏和季如珍,前几日母女几个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就趁机说出来了。
季沛霖说的轻描淡写,只说自己想去试试,也准备了好些时日了,叫她们不必担心。若是不过,以后也还有机会。
她说的轻巧,手边还拿了个香果在剥,白氏和季如珍却是齐齐愣住了。
等反应过来,白氏一把夺过季沛霖手中的香果,着急道,“你这孩子,最近是越发有主意了,这种大事也不与我们说。你还有闲心吃这些,到底什么回事你快跟我们说说。”
季沛霖刚剥好的果子就被白氏拿了去,满脸无奈,“母亲,我不是说了,就是想去试试。”
接着季沛霖一本正经继续开口,“自打父亲去了,我们家是渐渐掉出了原本的圈子。这些年,母亲您辛苦照看我们,分身乏术,我们与许多人家也慢慢少了往来,儿子既已长大,也该担起担子,努力光耀门楣,重振我们家。”
这番话说的诚恳,季如珍听的几欲落泪,朝白氏说和,“母亲,弟弟肯上进这是好事,我们该支持才是。”
白氏想说些什么又碍于季如珍在场,嘴里吞吞吐吐,“如珍你不知道,诶,这不行的。”
季沛霖对白氏在担心什么一清二楚,白氏担心的未尝不是自己担心的,但有些东西不是你不想不愿就可以的,形势比人强。总有些人想欺到你头上来,你能做的就是不断让自己变强。
“母亲请放心,儿子知道分寸的。”季沛霖安抚白氏。
白氏还是发愁,不停的小声说,“不行的---”
季如珍簇起眉头,“有什么不行,若是弟弟此番有造化,将来说亲都容易些,母亲你素来能干,怎么会不懂?”
白氏听了半天长叹一声,脸上疲惫,“算了,如今你们都大了,想做什么就去做罢。”说着便说自己乏了想要休息。
季沛霖和季如珍也只能起身走了,出门后季如珍温声和季沛霖说让她好好准备,母亲这边她会开解的。季沛霖笑笑,心里却想明日自己还是单独和母亲谈谈比较好。
也不知到底是谁的开解起了作用,到补试前日夜里,白氏已经好多了,还和季如珍一同炖了汤给季沛霖。
*
第二天一大早季沛霖就往礼部去了,昨日告过假,今日就不上值了。也就是这时,大家方才知晓季沛霖和张明诚都去考补试,心想也真是奇了,以前荫补进来的十个有九个是混日子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今年倒好,一下子出了俩上进的。
补试不比恩荫考试,若真是过了是可以授于进士出身的。两者大不相同,且不说进士和白身,就说进士和同进士,差别都远了。
朝廷中自来就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可见进士出身有多重要。
当然,这也侧面反映出这补试是有一定难度的,毕竟是要和那些正经科举出来的进士平起平坐,你若是放水,那些文人的笔杆子还能不骂死你?
所以大家虽然好奇,也很快不当回事了,进士若有那么好考,岂非朝中人人都是了?
张明诚看衙内众人的言行就知大家都未觉得两人能考过,不禁有些气愤,季沛霖也略略有些不舒服,但很快平复了。
用季沛霖的话,他们不看好又如何,是黑是白到时候就见分晓了。张明诚一想也是,哼哼道一定要让他们开开眼。
到了礼部,季沛霖才发现只有三个人参加这场考试。除了自己和张明诚,还有一个年轻男子。
那人穿了身月白锦袍,脸较一般女子都白,一双桃花眼微微阖着,他懒懒靠坐在礼部临时设的休息处的交椅中,一脸漫不经心。
季沛霖暗想,原本觉得张明诚已是长相精致,没想到这位更甚,说句男生女相都不为过了。如此容貌,倒让季沛霖这个真女子都自愧不如了。
张明诚悄悄在季沛霖耳边私语,原来那人是太仆寺的主簿,邢其玉,其父乃是鲁国公,鲁国公生有二子一女,邢其玉正是第二子。鲁国公府显赫,邢其玉又是幼子,从小被宠溺大的。
又一个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不过这人倒与季沛霖接触过的所有公子哥们都不同。许是家风的原因,张明诚赤诚直率,很有文人的那股子劲;而刘裕虽家中显贵,却也待人有礼;刘晏也不必说,翩翩君子,叫人如沐春风。
可这人,季沛霖一打眼就觉得危险,总觉得他身上笼罩着一层阴翳,等他朝这边看来,季沛霖这种想法更强烈了。他那双桃花眼瞧着有情,却偏偏眼底一片清明,细看之下还有种轻蔑之意。
季沛霖心里不舒服,暗暗撇开眼。正这时,外头许多人进来,打头的是礼部尚书,刘鸣。他身后一左一右还跟着两个官员,一个是翰林学士向修明,还有个是礼部右侍郎钱修。
刘鸣清了清嗓子,严肃的说可准备开始。三人就分别落座,有人依次分发卷子,时间以今日为限,题目照旧为策论和试帖诗。
发下来后,季沛霖马上就看到了策论的题目----淮河一带多雨水,洪涝不断以致堤坝冲毁,淹没田庐……何解?
季沛霖心里稍稍惊讶,居然是考治水,以往考题还是多偏向于“君臣相和”,“取贤纳才”云云,没曾想今年却是直接考实务。不知道其他两人如何,不过这对于季沛霖来说反而还好写些。
季沛霖细细想了韩文山的教诲,再糅杂了自己前世所听到过的经验,许久才落笔写第一稿。不过这样季沛霖也是三人中第一个落笔的,刘鸣看她笔下不停,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等写过三遍,季沛霖才开始誊抄到卷子上。这时已经过了大半天了,试帖诗的题目倒不难,只是季沛霖天生于此道不精通,饶是补了许久,还只是马马虎虎,到后来竟也与张明诚差不多时辰交卷。
至于邢其玉,他一早就交了卷子走人了,走前还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一脸不耐烦。
一走出礼部季沛霖和张明诚都觉得身心疲惫,幸好各自府中都有人在门口等着。季沛霖一句话都不想说,只对张明诚挥挥手作别,上了马车就歪在一边闭目养神了。
回了平昌侯府,季沛霖也是倒头就睡,睡醒了已是晚上,季沛霖匆匆用了饭便去韩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