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之间，棋盘上，你来我往，一老一少便交手了数十个回合，一时间竟然杀得难解难分。
颜小熙也没放水，而是拿出了自己的全部本事，半炷香的时辰之后，就杀的这老爷子丢盔卸甲。
狄国公手中捏着一枚黑子，端详着棋盘，却说什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落子地点。
他突然伸出手去，不顾颜面地把棋盘上的棋子弄乱，口中嚷道：“不玩了，不玩了，一点都不好玩！”
颜小熙的嘴角抽了抽，这老爷子，性格倒是有些孩子气。
狄国公撅着嘴巴，坐在那里生了一会儿闷气，随后开口抱怨道：“你这丫头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让着点老人家？”
颜小熙笑道：“老人家？老人家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在我看来，您还年轻着呢！”
狄国公攸地一笑，“你这丫头，倒是个会说话的！”
颜小熙又道：“国公爷，您特地让七少奶奶将晚辈带来，应该不是只为了让晚辈陪您下棋吧？”
狄国公露出神秘的表情，“今天可是老夫的生日，你来，给我带了什么贺礼？”
颜小熙忍不住露出无奈的浅笑，“礼单已经交给了贵府的管家……”
“那得等明天管家整理成册之后才会来告诉我呢……”狄国公心急火燎地道。“你先告诉我！”
颜小熙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开口道：“我给您老人家带了八坛果子酒，一升茶叶，十斤桃子，十斤葡萄，十升葛粉，八条大鱼，八斤鲜虾。”
“才这么点东西……”狄国公露出埋怨的表情。“你这丫头可真小气！”
颜小熙道：“我也就这么点子东西能拿得出手，您老人家就别嫌弃了！”
狄国公收敛起脸上的神情，伸手端起一杯茶，捏起杯盖，轻啜了一口飘香的茶汤，放下杯子后，这才开口道：“你这丫头，人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居然连安亲王都敢修理！”
颜小熙冷笑了一声，“‘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京城之中，龙蛇混杂，若是不将那些宵小之辈震慑住，日后怕是寸步难行！”
狄国公赞赏地点了点头，不过却道：“但是，你这一下子，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国子学’的学子们，对你褒贬不一，而且贬多于褒啊！”
颜小熙失笑道：“我又不跟他们一起过日子，就算他们贬低于我，又跟我什么关系？有本事，他们别用我卖的纸，受了伤，别用我卖的金疮药！”
她的话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不过是一帮傻叉罢了，学着圣人的道理，却最爱做畜生不如的事。”
“畜生不如的事？”狄国公不由得好奇地问。“那你说几件出来，我听听？”
颜小熙挑唇一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士农工商，‘士’要放在前边。这些读书人，自己认为自己就高人一等。他们吃着女人的饭长大，反说女人是下等人，给女人立了一大堆狗屁倒灶的规矩。这不是畜生不如吗？”
“农民种粮食给他们吃，他们看不起农民。裁缝做衣裳给他们穿，工匠盖房子给他们住，他们看不起裁缝、工匠。商人贩卖米、面、油、盐供他们生存，他们却口口声声说商人逐利，拼命地贬低欺负商人。这不是畜生不如吗？”
“千里做官为吃穿，他们若是真的那么高尚，就别拿俸禄啊！无数官员前赴后继地成了贪官污吏，却指责嘲笑那些辛辛苦苦地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的小老百姓。”
她忍不住嗤笑出声，“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滑稽之事吗？‘国子学’的那些学子若是当真那么正义，当日我对安亲王出手的时候，怎么没人站出来为安亲王求情？怎么没人站出来同我辩理？事后怎么没人去我家门口丢臭鸡蛋？”
“只敢躲在背后用两片嘴唇和一条舌头议论我一个姑娘家，都是些什么东西？难怪每隔数百年便会有一次朝代更迭，治理国家的都是这种人，不亡国等什么？”颜小熙不屑地道。
“多少寒门学子，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却不事生产，只知道两耳不闻窗外事地读死书。他们说自己孝顺，却让年迈的父母供养他们，让糟糠之妻养活他们。一个大男人，连自己都养不起，还能指望他做官治国？”
第269章 以礼待之
“一群饱读圣贤书的大男人，不想着如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却偏偏将去楼子找姑娘这种下流事视为风流韵事，真是笑死人了！”
狄国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开口道：“这些话，可是大逆不道的，你若是出去说，恐怕会引起公愤的。若是天下学子皆来攻讦于你，你又如何自处？”
颜小熙忍不住笑起来，“那我只好请他们脱光了身上的衣裳，这辈子都别吃农民种的粮食，裁缝做的衣裳，商人卖的油、盐。冬天的时候，别睡妻子和娘亲给他们做的被子，夏天的时候，也别喝经过了无数人力物力才做出来的冰镇酸梅汤。更别看书斋里卖的书了，这书虽然是圣人写的，却是工匠们印刷出来的！”
“攻讦？”颜小熙笑得异常嘲讽。“若是撕破了脸，大家都难看！好像只有他们长了嘴似的！”
“你这丫头，倒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狄国公听了她这番言论，似乎是有些伤脑筋。
“老爷子，这吃亏，也得分事。”颜小熙道。“若是您家中的孙女带了下人出门去，遇到纨绔子弟来调戏，您肯让您的孙女来吃这个亏吗？”
狄国公不由得语塞。
颜小熙声音微寒地质问道：“那凭什么我就得吃这个亏呢？”
看着狄国公有些难看的脸色，颜小熙攸然一笑，“狄家是当今皇帝的外家，雪家是皇后娘娘的外家，落了下风的东、桂两家必定不服。”
“安亲王身为皇上的兄长，暗地里恐怕也正在筹划篡位的事情。但是多年来，四大世家势均力敌，力量均衡，就算有谁想对别的世家动手，恐怕都会有些解决不了的麻烦。不说别的，单是四大世家相互联姻一事，就是一桩麻烦。谁家没几个姑娘在对方手里？”
“而且，四大世家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若是不能将他们连根拔起，更大的麻烦还在后边呢。所以，狄家也好，雪家也罢，都不能轻举妄动。”
“你们需要找一把刀，一把剑，一颗棋子，来替你们做脏活。”颜小熙冷笑着说。“于是，你们想到了我，一个能在千军万马中，独闯敌军军营，把被围困的逍遥王和宋家军救出来的小丫头。”
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完全有理由相信，狄国公知道，当日孤身一人独闯敌军军营，将被围困的逍遥王和宋家军解救出来的那个小丫头是她！
她也相信，狄国公肯定也察觉到，她身上有些秘密。
“李贵和李韶这对父子，分明是你老人家和皇上放到逍遥王身边的，所以，我的事情，你们必定一清二楚。”
“你们观察了我整整五年，你们觉得，我是一个从来都不按牌理出牌的人，说不定，能帮你们搅乱京城的局势。所以，才有我爹受封‘神武大将军’之事。也因此，我和我娘才会进京。”
颜小熙眼神直勾勾地瞪着狄国公，“老爷子，我现在做的，不是你们一直期盼我做的吗？又为何要来责备我呢？”
狄国公没想到，她居然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摊开说了出来，他更没想到，她一个小丫头，竟然能把他和雪国公的盘算看透，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狄伯颜看气氛有些尴尬，于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开口道：“颜小姐，逍遥王在信中夸赞你聪慧，果真如此。”
颜小熙扭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道：“七公子，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事实上，我并不聪慧，我只是不喜欢平白无故地被人欺负。我修理安亲王府的人，是因为他们欺负了我，而不是因为我想为‘狄国公府’做事。”
她顿了一下，目光微寒地道：“至少，在身份地位不平等的情况下，我不会为了哪个势力而效力的。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爹娘，还有我的朋友！”
说到“朋友”两个字的时候，她加重了语气。
狄伯颜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颜小熙咧开嘴角，微笑，“七公子，我和你做朋友，但是不代表，我和国公爷也是朋友！就如同我和轩辕逍是朋友，但是不代表，我和皇上也是朋友！我能为救轩辕逍孤身闯军营，但是我却不会为了皇上征战沙场！这其中，可是有分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