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村花+番外(76)

几分钟后,江侃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江侃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动作略显猥琐吗?

江侃晃晃悠悠地上了房顶,故意自上而下地用手机灯照我了几下,声音里夹着些惺忪的睡意,“你坐的是什么玩意儿?快起来,别着凉了。”

“马扎。”我敷衍地答了句。

江侃蹲下来,侧着头对着那个叫“马扎”的东西研究了半天,像一个充满求知欲的小孩。看了半天,江侃的眼神闪了闪,低声吐槽道:“这东西长得真土,和我的气质一点也不搭。你瞧瞧你这个样子,就像村口钓鱼的老大爷……”

话是这么说的,但刚说完江侃就下去捞了一把上来,嘴里小声念道:“我怎么有点不敢坐呢,你说它能撑得动我吗?你说中间这些布条不会被我给坐断了吧?它叫‘马扎’可别真把我扎一下……”

我抬眼看着江侃,无可奈何道:“你能不能闭嘴?不闭嘴就滚回屋睡觉,别扰我清净。”

“戾气这么足?谁又惹到你了?”江侃委屈道。

“江侃,我有没有给你讲过我小时候的事儿?”

江侃没打算回答我。正如我压根没想给他回答的机会。

我坐在马扎上,胳膊肘轻轻地柱在腿上,自顾自说道:“六岁之前,我都是在别人家长大的。那时候,我爸妈为了拼二胎,为了躲计划生育将我寄养一个远房亲戚家。照顾我的是一对老夫妻,约摸五十岁左右,和蔼可亲,慈眉善目。那个时候,他们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两个儿子二十来岁,女儿十六七岁。我叫他们爷爷奶奶,叫他们的儿子女儿叔叔姑姑。兴许是家里没有小孩子的缘故,他们一家人都把我宠得不行。”

“两个叔叔干了活回来,第一件事就我把我抱起来,举得高高的,他们最爱做的事就是把我逗哭再哄笑。每每这个时候,小姑姑就会冲出来替我出气。这位小姑姑走到哪都喜欢带上我,哪个小朋友欺负了我,她找到人家家里也会替我讨回来。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手都特别巧,我穿的衣服、戴的手套都是她踩着缝纫机给我做的。”

“在我一岁两岁的时候爸妈几乎不来看我,过来也是为了给我送奶粉钱,我五岁六岁的时候,他们来得越来越勤。那个时候我不懂什么事,却下意识地排斥他们,总觉得他们就像爷爷奶奶常说的那种人贩子,会随时将我从爷爷奶奶身边带走。不光是我害怕他们,那里的爷爷奶奶、叔叔姑姑对他们的到来都怀有一种微妙的情绪,好几次,我爸妈一走,小姑姑就躲在灶火屋里抹眼泪。其实后来我才意识到,我越是排斥他们、害怕他们,他们越是觉得要快些把我接走,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不然就养不回来了’”

“最后,我是被他们拽上摩托的,我在摩托上哭得昏天黑地,拼了命地挣扎。妈妈一开始还好言哄我,哄着哄着就没耐心了,她一边笑着向摩托车下面的爷爷奶奶道别,一边以一个极小的动作幅度狠狠地在我腰上拧了一把。”

那是我生来第一次挨打,也是我人生中经历的第一场生离死别。

虽然不想承认,但对于某些人、某些事而言,生离就是死别。

生离生离,离着离着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和死别还有多大的区别吗?

说到这里,我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转头看向江侃:“我‘回归’之后,我爸妈就故意和那边断了联系。有时候,那边想过来看看我,我爸也会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搪塞过去,或者干脆在人家来的前一天把我送到我姥姥家。”

“这样的事,他们做得顺手极了,不但顺手并且理直气壮——自己的闺女怎么能和外人太亲了?是的,不允许外人宠我爱我,怕我吃里扒外变成白眼狼。可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我童年所有的温暖都是那些‘外人’给的……”

“翠翠……”江侃安抚似的将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抬眼看我时,他的眼圈红红的。

“江侃,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同情我。”我打断江侃,认真道:“我没有办法了,我不说出来我会疯。”

我恍恍惚惚地低声说道:“我一直觉得,我是被亏欠的那一个,全世界都对不起我!我可以恨得理直气壮,我恨谁都有理!可是我现在连恨都不能恨了!因为她得病了,她得癌症了,她快死了!……”

江侃蹙眉看着我,脸色骤然苍白了几分,“……阿姨吗?”

“我怎么办?江侃?”我扭脸看着江侃,那种咸涩的液体夺眶而出,很是狼狈,“我确实想过报复她,我一直想着,我一定要活得比他们所有人都光彩,我想让她好好看看这个最不受待见的孩子才是最有种的,我想让他们高攀不起,我想让他们追悔莫及……可我从没想过让她死,你明白吗江侃?”

你们不疼她,我疼

“我明白。”江侃淡淡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些安慰的话,朱唇微启,却欲言又止。

“你说,这么多年,他们心里到底有没有在意过我?如果在意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一个电话也没有,这么多年,我的号码一直没换过,为什么他们一个电话都不打给我?”我哽咽道,“他们费尽心思把我喊回来,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真的想我了,还是只是良心不安想求个安慰?”

“这个很重要吗?”江侃深深地看着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想弥补你。”

江侃用的是“弥补”,他成功地绕开了我的问题——也真是难为他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遑论江侃了。

“弥补?”我自嘲地笑了笑,“你不觉得我在这个家里很像一个客人吗?不,确切来说,我就是一个客人。他们对待我的态度就像对待一个远方亲戚,热情有余,亲近不足,举手投足间都是些虚假做作的客气。你看到了吗,我妈会骂我妹妹,会毫无心理负担地使唤我妹妹,也会仰脸和妹妹说悄悄话,这些……我从来都没有体会过……”

江侃不自觉抿了抿嘴,思量再三,终于开口道:“你确定你不是在吃醋?”

我仰脸看向江侃,语气有些生硬:“不应该吗?我就算吃醋不应该吗?我缺爱,我从小就缺爱,我性格不好,从小就性格不好!你如果后悔了,现在还有机会!”

闻言,江侃有些无奈地伸手轻轻揽住我,低声道:“我确实后悔了,没有早点喜欢上你,还做了那样的混账事。你缺的爱,我来补给你。”

我就像一个溺在水里快要窒息的人,江侃就是那块浮木。我静静地倚着江侃,良久,有些突兀地说了句:“江侃,以后我们有了宝宝,一定不能偏心眼。”

闻言,江侃明显愣了一下,转而轻笑出声,“那是肯定的。”

“你家就你一个,你不知道父母的偏心对孩子的影响有多大。大人们都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其实不是,小孩子敏感得很,他们什么都知道,有时候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或者压根不想说。而且,‘偏心’这东西影响的不仅仅是小孩子个人,兄弟姐妹们关系不好往往也是父母偏心导致的。”

“你看看我和我妹妹就知道了,小时候妹妹仗着父母的宠爱对我颐指气使,而我因为不受父母宠爱总觉得低人一等,妹妹欺负我的时候,我也不敢反抗,因为我觉得自己没资格。长此以往,妹妹习惯了看不起我,我也在心里悄悄地妒恨我妹妹。所以哪怕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妹妹的关系还是好不起来。”

……

我倚着江侃,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絮叨了一晚上。江侃静静地搂着我,细细地听着,没有半点不耐烦。又黑又冷的寒夜里,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家——不是因为我之所在是我出生的地方,只是因为身边有了一个愿意无条件宠我爱我的人。

从房顶上下来的时候,江侃轻声道:“别担心了,天亮了我们就带阿姨去医院。”

我叹了口气,淡淡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的早饭是我妈起来做的,她的身体状态似乎更不好了,走三步,停一停。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眼睛里没有半分神采。我看看地看着不远处那抹没有生气的影子,心头似有刀片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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