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识到,这是初三那年我离家出走,初遇江侃的那个小公园。
我不觉哑然失笑:江侃以散步之名带着我东拐西拐,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里离我家不远,读初中的时候,我经常来这个小公园跑步。我那天见你的时候,你就坐在那个石凳上,”江侃指了指那个石凳,不觉轻笑出声,“当时你穿了一件脏兮兮的校服,低眉顺眼地坐在那里,明明睁着眼睛,却像睡着了一样。”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你不觉得避开所谓的过去,对你我更好吗?”我抬眼盯着江侃,冷冷说道:“我不喜欢回忆过去,更没有什么初见情怀,这样的事情只会让我心情更糟糕。”
江侃叹了口气,顿了顿继续说道:“锶锶,你这样活着太痛苦了。心里有了疤,你要想办法把它治好,而不是一味地逃避。你这样,只会让它越来越严重……”
我刚想反驳几句,江侃忽而轻轻抚了抚我的背,温声道:“好了好了,你不想提,我们就不说了。好不容易见你一面,我们不要这么剑拔弩张好不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江侃的话将我的火气堵了回去,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实在是难受得很。
“你知道伤你的人是谁吗?”江侃开口问道。
闻言,我轻声反问道:“赵倩倩?”
江侃吃了一惊,皱眉道:“你已经知道了?”
“我见她第一眼就认出她了,那双恶狠狠的吊眼,我怎么也忘不了。”想起赵倩倩凶悍的样子,我不禁有些无奈,“你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她耿耿于怀这么多年?沈巧是这样,赵倩倩也是这样,她们为了整我,竟然不惜赔上自己。”
江侃看着我,眼睛里掩着浅浅的心疼:“那你打算怎么办?需不需要我找个律师处理一下?”
“这件事你别插手,这是我和她的事情。新账旧账一起算,我会亲手把她送到监狱里!”我看着江侃,莞尔一笑道:“从法学院毕业这么多年了,我还一场官司都没有打过呢,就拿她练练手了。”
江侃轻笑出声:“行吧,随你。”
江侃把我送到了酒店里,临走特认真地问了一句:“你俩到底什么时候分手?”
闻言,我不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这是在挖墙脚吗?”
江侃倒是坦荡,不假思索地答道:“你才看出来啊?我这叫化悲愤为力量。”
确切来说,是化悲愤为挖墙脚的力量。
江侃无耻的程度简直刷新了我的三观,我气冲冲地说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们俩好着呢!顾柏可是我初恋……”
不知是哪个字眼刺到了江侃,他的脸上忽而闪过一丝受伤。他努力地掩了掩脸上的情绪,不动声色地将那缕忧伤藏在玩世不恭的面具下面。江侃假装毫不在意,笑得有些不自然:“初恋有几对走到最后的?我等着你们分手。”
“万一呢……万一我们偏偏就走到最后了呢!”我得寸进尺,继续说话刺江侃。
“你也知道是万一啊。我为什么放着那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几率不信,偏偏信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呢?”江侃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
顾柏胳膊上绑着绷带,晃晃悠悠地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见状,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哎,那边那男的,你碰我女朋友做什么?”
咳咳,演技有点浮夸了大哥。毫不夸张地讲,顾柏演出了“欠揍”的精髓。
闻言,江侃狠狠地剜了顾柏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江侃的身影一消失,顾柏就捂着肚子毫无偶像包袱地大笑起来,边笑边指着江侃离开的方向说道:“这哥们儿太有意思了,这戏我都不忍心演下去了哈哈。”
第二天早上,我和顾柏在酒店餐厅遇上了,就一起吃了个早饭。早餐是自助式的,我只拿了几只饺子和一碟醋。我夹起一只饺子一整个放进醋碟里,泡了几秒钟后心满意足地夹起来放进了嘴里。顾柏目瞪口呆地盯着我,开口道:“你不是不吃醋吗?”
谁告诉你我不吃醋的?
我抬眼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顾柏一眼,说道:“我确实不吃醋,我都是喝醋。”
顾柏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在架子上拿了一叠蒜泥给我,试探道:“这里有蒜泥,你不是爱吃大蒜吗?”
我停下筷子,疑惑道:“顾柏,你成心那我开涮是吧,谁跟你说我最爱吃大蒜了?我最受不了大蒜的味道了好吗?”
闻言,顾柏突然嗤嗤地笑了起来,继续不依不饶地问道:
“那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不是……芭比粉?”
“你最喜欢的蔬菜是不是芹菜?”
“你是不是最喜欢吃猪下水?”
……
“打住!”我有些无奈地抬手制止了顾柏,哭笑不得地说道:“顾柏,你刚刚说的没一个对的,确切来说,你的每一个问题都踩在我的雷区。你上面说的什么芭比粉、芹菜、猪下水都是我接受不了的东西,我谢谢你!”
顾柏放下筷子,笑得恨不得伏在桌子上,举手投足间毫不吝啬地写着四个大字“宛如智障”。我原以为顾柏是高冷那挂的,没想到是个二傻子。顾大佬笑得差不多了,拿出手机给我转了一个5.67K的word文档。
我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剧本?”
顾柏的嘴角噙着笑,挑眉说道:“昨天凌晨两点钟,姓江那哥们儿发给我的。他说,这是照顾你的注意事项,让我好好领悟这个单子的精神,把你照顾好。”
顾柏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点开这个word的时候,那叫一个感动!心说这哥们儿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也是绝了,我甚至都在考虑要不要跟他坦白了。结果呢,他给我的单子,写的全是相反的东西,合着他就是故意想让我惹你生气呢!”
顾柏忍不住揶揄道:“这也太幼稚了吧,简直了……”
我看了看笑得花枝乱颤的顾柏,又看了手里那页长长的清单,不禁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俩谁有资格笑别人?明明是五十步笑百步。
《白日梦你》的路演安排在H大。H大是我们省最好的大学,小时候一度是我的理想大学。这回好不容易到这里了,不逛逛就可惜了。于是,我跟工作人员打好招呼,提前一个小时带着一顶鸭舌帽摸进了H大的校园,打算趁着天黑在校园里溜达一圈。
我漫无目的地在H大的校园里闲逛,最后在礼堂门口停了下来。《白日梦你》的路演活动就在礼堂里举行,此时礼堂门口已经聚满了人,左右两侧放着我和顾柏的人形立牌和宣传剧照。
不远处几个男生懒懒地站在一旁,他们候场候得有些不耐烦,你一句我一句不咸不淡地聊着天:
“真是搞不懂你们,明星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回宿舍算几道高数题呢!”一个染着黄头发的男生随口说道。
另一个穿着红色卫衣的男孩子接腔说道:“你就体贴体贴老张吧,别忘了张钇锶可是他偶像。平日里谁要是说张钇锶一句不好,老张都能和他拼命!所以说这么个和女神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她是我姐
那个黄头发男生笑了笑,指着门口的宣传剧照说道:“张钇锶多大了,怎么感觉她比我们还小?”
红卫衣男孩子正儿八经地盯了会儿剧照,抬头说道:“明星嘛,一打扮都嫌小,说不定实际年龄都快三十了。”
三十……?
这时,背对着我的那个男孩子开口了,闷闷说道:“她二十三了。还有,我再说一遍,她是我姐,你们别乱说话。”
另外两个男孩子仿佛见怪不怪了,一个说“新垣结衣是我老婆”,另一个说“周杰伦是我亲哥”,说完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
我盯着那孩子的背影,心里闪过一种异样的感觉。我敛了敛情绪,有些不确定地试探道:“张帆?”
话音刚落,三个孩子齐刷刷地回头看向我,眼底满是震惊。
张帆撇下另外两个孩子,疾步向我走来,低声喊道:“姐?真的是你吗?”
张帆长高了许多,眉宇间有了大人的神韵。我抬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张帆,心里万般感慨:我离开家的时候,他才初中毕业,现在,都已经在读大学了。
我轻轻拍了拍张帆的肩,嗓子微微有些哽:“长成大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