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当天晚上，叶映和霍思铭一起坐上了去钱清野家的火车。
叶映靠在玻璃窗上，窗外是浓墨一样的夜色，只有偶尔经过的城市，能依稀看到一点灯火。
三个小时后，叶映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
没想到第一次踏上钱清野的家乡竟然是这种情况。
霍思铭带着叶映回了自己家，准备明天一早再把东西送给钱清野。
“我们两家离得不远，他家里现在很乱，明天我找时间带你去看看他。”霍思铭看着叶映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不落忍。
叶映心里七上八下的，听了霍思铭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
直到今天，直到他如约而至而钱清野却不见了的时候；直到他和钱清野站在同一片星空下却不能见面的时候；直到他因为钱清野而变得非常不冷静的时候，他才清楚明白的感觉到，自己对钱清野并不是简单的有好感而已。
67.
叶映在霍思铭家里落了脚。
洗漱完回到床上的时候，意外地收到了钱清野的消息。
他说：我没事，不好意思今天失约了。
叶映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他咬着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泪水却模糊了视线。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向自诩感情淡漠的叶映开始变得像个“人”了。
68.
叶映把自己这些年攒的钱全都放到了一张卡里，又破天荒地跟家里要了一点。
老妈似乎对叶映主动开口要钱很意外同时又有些惊喜，在他们看来，这是儿子撒娇的表现，于是跟爽快地给了叶映一笔钱。
叶映甚至还没有说出自己编好的托辞，就已经收到了钱。
于是叶映又酸了鼻子。
69.
叶映一整夜都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度过的。
第二天早上霍思铭刚敲了一下门就被打开了，霍思铭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看到叶映已经醒了就招呼他吃早饭。
简单的收拾过后两个人一起拿着东西出了门。
甚至不需要坐车，叶映被霍思铭领着，走了十分钟左右就到了钱清野家楼下。
叶映抬头向上看了一眼，玻璃窗反射着阳光，灿烂的有些刺眼，一切都平静如常。
“他在家里吗？”叶映轻声问。
霍思铭点点头，“叔叔阿姨已经在殡仪馆了。”
叶映心头一痛，没再说话。
70.
钱清野家里坐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幅哀容。
外婆几次哭到晕厥被送到了医院。
奶奶更是在得到消息的时候突发心脏病，也躺进了医院。
舅舅小姨姑姑姑父，他们脸上挂着泪水不断地安慰着钱清野。
家里乱成一团，而钱清野却好像变成了一块木头，他不哭不笑不吃不喝，整个人好像掉进了沼泽，当泥浆没过头顶他就要停止呼吸了。
好像是一个无休止的噩梦，钱清野想，快醒来吧，醒过来的时候老爸正在客厅看电视，而老妈刚刚因为他不肯吃香菜骂了他两句……
只是，怎么醒不过来呢？
我已经这么努力了，怎么还是醒不过来呢？
71.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香灰的味道瞬间冲进了叶映的鼻腔。
霍思铭把东西放到一边，然后陪钱清野的小姨说话。
家里的大人怕钱清野出事，每天都有人在这陪着。
小姨看了看叶映，没说什么，只是靠在沙发上，兀自流着眼泪。
叶映对着钱清野的小姨轻声说了句“节哀”，而后便去寻找钱清野的身影。
72.
叶映一进门就看到了窗前的钱清野。
钱清野席地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双臂抱着膝盖，靠在墙角，不知道在看什么。
叶映慢慢地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下.身。
他把手搭在钱清野的胳膊上，轻声叫他的名字，“清野……”
钱清野迟钝地眨了眨眼睛，才转过头来看他，“叶……咳咳咳……咳咳……”
叶映急忙给他顺背，“是我是我。”
“你怎么来了？”钱清野哑着嗓子问。
叶映看着钱清野憔悴的脸，心疼地无以复加，“我担心你，所以来看看你。”
钱清野扯了扯嘴角，“谢谢你叶映，我没事。”说着不露痕迹地挥掉了叶映搭在他胳膊上的手。
叶映清晰地感觉到了心脏的抽痛，他笑了笑，“没关系，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就开口，好吗？”
叶映又说，“我请了假，最近都在霍思铭家里，如果你需要我会一直陪着你。”
钱清野看着叶映，他该高兴的不是吗？自己喜欢的人，突然出现在身边还说要一直陪着自己，这不令人高兴吗？
可是钱清野好像失去了会高兴的神经，于是他只能勉力扯出一个笑，“好的，谢谢你，叶映。”
73.
叶映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他在钱清野身边安静地呆了一会，发现钱清野的眼神始终没有聚焦。
他就像一个近视眼摘掉了眼镜，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
钱清野的两只手交叠着搭在膝盖上，叶映伸手握住，好像握住了一块冰。
后来，钱清野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叶映看着他有些虚浮的脚步急忙地跟上去。
“我没事叶映，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让思铭陪着你行吗？”钱清野在门口停住了脚步，用尽量耐心的口气说着。
叶映呆愣地看着他，怀疑自己的出现是不是给钱清野添麻烦了，或许他现在并不想看到自己呢。
“没关系没关系，你先忙，如果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就说。”
“嗯。”说完，钱清野就转身下了楼。
叶映回头看向霍思铭。
“那我们先回去吧。”霍思铭说。
“好。”叶映只好无力地点了点头。
74.
钱清野的父母去外地谈项目，在高速上被对面行驶过来的大货车撞到了一旁的排水沟里。货车侧翻把小车压在了底下，货车司机和钱清野的父母全都当场去世。
交警给出的结论是货车司机疲劳驾驶。
得到消息的时候，钱清野庆幸自己是坐在椅子上的，不然可能会直接摊在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眼前始终是晦暗不明的样子，连脑子也不会转了，霍思铭问他身份证号的时候几次都没说对。
钱清野觉得自己只剩下一副空壳了。
75.
钱清野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是个小孩了。
儿歌里不是也在唱：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钱清野觉得自己连根草都算不上。
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父母的遗体，就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绊住了脚。
公司员工听说老板去世，第一想的不是悼念而是工资；保险公司还在为赔付条款而斤斤计较；还有银行的贷款，做了一半的项目，两面三刀的合作伙伴......
钱清野感觉自己累极了。
累得连眼泪都干了。
76.
叶映来看他，确实让他感到很意外。
除了意外，竟然也没有什么别的感觉了，不知道是真的没有，还是钱清野以为的没有。
叶映陪在身边的那一会，他的脑海里十分短暂地安静了一下，难得的什么都没想。
不过好景不长，很快他就被拉回了现实。
他要去舅舅那里拿到爸妈的死亡证明，处理后事。
77.
遗体火化的当天，叶映和霍思铭一起陪着钱清野去了殡仪馆，同行的还有家里的其他亲戚。
钱清野拒绝了亲戚们告别遗体的提议，选择了直接火化。
当下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他只是不敢，不敢面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爸妈，不敢面对爸妈已经离他而去的现实。
78.
等到钱清野心力交瘁的回到家里已经晚上六点多了。
初夏天的白天已经长了很多，即使还没走到跟前，钱清野仍然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叶映。
叶映和霍思铭提前回来了，因为最后钱清野要请来帮忙的亲戚们吃饭，叶映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就走了。
叶映离开之后就到了这里，他想等钱清野回来。
尽管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叶映还是等在这里，哪怕只是能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第 6 章
79.
叶映看着一身黑衣的钱清野慢慢走近，走在阴影里的他脸上好像被蒙了一层灰。
钱清野走到叶映面前站定，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