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背对着他没有动静,可能需要时间缓一缓。过了有一会儿,他才站起来转过身看着他,顶着一张苍白的脸笑了笑:“吃那么多蛋糕,不腻吗?”
肖枭没有直接回答他,反倒问起他来:“喝那么多酒,不难受吗?”
李恪笑了笑,没有应声。
“那些人刚刚知道来巴结你,为什么这会儿你蹲在这儿了,反而都不多看一眼?”肖枭问。
“酒桌上争的是利益,酒桌下看的是笑话,”李恪笑了笑,“和工作一个道理,习惯就好。”
肖枭看着他没说下去。
李恪朝他伸出手:“你好,我是深海组织的接头人,李恪。”
肖枭的脸色一下子不太好看,双手插进外套兜里,把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放我鸽子的那个?”
“是,”李恪收回了手,“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够了,”肖枭打断他,“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李恪沉默了,往后一仰靠着墙,没有再说话。
肖枭瞥了他一眼:“还不回去?”
“我……再等一会儿。”李恪说。
“等谁?”肖枭问。
“不等谁,”李恪说,“就在这儿歇一会儿。”
“哦,”肖枭应了一声,“走不动道了?”
李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还有点儿没面子,干脆沉默着没说话。
“我走了。”肖枭说。
“嗯,”李恪对他挥了挥手,“再见。”
肖枭刚一转身,他就再次蹲了下去,过了几十秒干脆坐在了地上。
肖枭走过拐角,又突然折回来,走到李恪面前,沉沉地开口:“喂。”
李恪抬起头看着他。
“真走不动了?”肖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李恪摇了摇头:“我没事,就只是歇一下。”
“我有个好哥们儿,也是你这副德行,”肖枭说,“要他承认自己不行了比徒手摘星星还难。”
李恪笑了笑。
“我送你回去?”肖枭问。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李恪仰头看着他,“谢谢。”
“酒驾?”肖枭又问。
“我没开车,”李恪说,“我家离这里就两条街。”
“难怪走不动了,原来要走两条街啊。”肖枭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李恪没说话。
“怎么不叫你朋友来接你?”肖枭问,“还是全都是刚刚那种酒桌朋友?”
“不麻烦他了,”李恪说,“而且,我说了我自己可以。”
肖枭听出来李恪的语气有点不耐烦,确实,一个不舒服的人要一直回答一个话痨的人的很多戳心的问题,谁都会不耐烦的。
肖枭挨着他坐下来,脑袋一仰靠着墙不说话了。
“你不回去?”李恪问。
“我在等人,”肖枭说,“我没有喝醉,但是我有朋友来接。”
李恪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个肖枭,表面开朗单纯,实则绵里藏针,句句伤人。
他愣了十来分钟,起身走了,没有和坐在一旁玩无聊的消消乐的肖枭道个别,直接就走了。肖枭抬头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一直消失在小巷拐弯的地方。他关了手机,黑暗中仅有的一点光亮暗下去。
从最开始,李恪身上吸引肖枭的东西,就是这种目空一切的强大气场,他不需要去巴结讨好谁,也不需要放低身段惺惺作态,他就是李恪,可以掌控所有,不需要赖着别人过活。
两人再见面,已经是两个月之后,在海参崴的街头。
李恪从酒店走出来,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逛着,想透透气抽根烟。他停在了一家酒吧前,靠着墙抖了抖烟盒,店铺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桌子倒塌的声音,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刺耳声。
李恪的手顿了顿,接着抖烟盒,正准备拿出一支烟的时候,在杂乱的争吵声中听见了中文。
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李恪收起烟盒飞快地冲进了店里,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手里拿着酒瓶往柜台上一磕用碎瓶子抵着别人脖子的肖枭。
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肖枭丝毫没有怯场,看起来非常愤怒。
那个被他指着的男人急得面红耳赤,用俄语大声争辩着,李恪听不出来说的到底是什么。只听见肖枭用英语吼回去:“要么出庭,要么陪葬,自己选!”
不知道周围的人在说什么,肖枭把手里的酒瓶砸到地上,朝那个男人挥了一拳,力度之大,瞬间把他撂倒在地。
这不是李恪该关心的事情,他凑个热闹还行,但看肖枭越揍越厉害的架势,周围也没有人劝架,李恪这才觉得事情可能有点儿闹大了,毕竟是在国外,还是不要惹事情为好。
李恪两步冲过去,一只手拦腰抱住他,用力往后拉了些。
另一个男人还在骂骂咧咧地说着俄语,肖枭几乎是大吼着骂回去:“那他妈是一条命你这个混蛋!”
“肖枭!”李恪把他往后拉了些,一边在他耳边大声叫道,“冷静!”
“滚!”肖枭用力地挣扎着,李恪差点儿脱了手。他心想这手要是一松开,估计就又是一条命了。
李恪使出全身的劲才把他拉出狼狈的斗殴现场,扯进一条小巷,李恪把他往墙上一抡,肖枭的后背撞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似乎还没有平复下来心情,喘着粗气蹲在路边,脑袋埋下去,手指胡乱地抓着头发。
李恪站在他身边,靠着墙没说话,摸出烟盒点燃了一支烟,明明灭灭的火光缓慢燃烧着,烟雾缭绕着指尖,像云里雾里看不真切。
过了有一会儿,肖枭吸了吸鼻子,突然闷声闷气地开口:“熄了吧,熏眼睛。”
“嗯。”李恪应了一声,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桶旁边扔掉了烟头。
他走过来,挨着肖枭蹲下来,瞥了一眼他身上的伤痕,压着嗓子轻声问:“刚打的?”
“什么?”肖枭说。
“手上的伤,”李恪说,“还在淌血。”
“哪儿能让那个废柴给打了,”肖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语气波澜不惊,“估计摔酒瓶扎到了。”
李恪抓住他的手腕,放到自己眼前仔细看了看:“有玻璃渣,去处理了?”
肖枭很感激他没有一股脑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现在什么都不想提起,只想像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那样逃避。
“我……再等一会儿。”肖枭说。
“等谁?”李恪问。
“不等谁,”肖枭答道,“就在这儿歇一会儿。”
“哦,”李恪看着他,“走不动道了?”
肖枭啧了一声,没忍住笑了:“真记仇。”
李恪也笑起来。肖枭朝他伸出了自己那只血淋淋的手:“烟。”
“点燃也得熄了,”李恪说,“熏眼睛。”
肖枭叹了一口气,把手缩了回去:“你是不是该拿个小本本专门记跟我的血海深仇啊?”
“是个好主意,”李恪说,“我考虑一下。”
“刚刚那个人,”肖枭突然说起来,“把我认识的一个小女孩儿卖到了黑市。”
李恪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眨了眨眼睛应声道:“……啊。”
他们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李恪摸出烟盒递给他。肖枭接过来,拿出一根点燃。
“那个小女孩儿,现在找到了吗?”李恪问。
肖枭吸了一口烟,垂着眼睑,轻轻缓缓地吐出烟雾,哑着嗓子开口:“尸体找到了。”
李恪闭上嘴,沉默了。
“你叫……李恪,”肖枭有些犹豫地说,“是吗?”
“嗯。”李恪应声。
“深海那个?”肖枭又问。
“对。”李恪说。
“带我去包扎了吧,买药我自己弄。出来太急什么也没带,”肖枭把血淋淋的手伸到他眼前,“不然我就告状你放我鸽子的事情。”
李恪笑起来,拉他站起来:“我兜里好像就几卢布。”
肖枭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不跟穷光蛋做朋友,走了。”
“哎,”李恪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我酒店里有药箱,隔这里就两条街。”
“走不动了,”肖枭就地蹲下来,“要走整整两条街。”
李恪啧了一声,站在一旁看着他。
“回想你当时醉成傻子还要走两条街回家的那天晚上,”肖枭抬头看着他,“现在两条街对我而言就有那么漫长艰难。”
李恪也蹲下:“背你回去,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