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的屋子本就处在镇尾最偏僻的地方,紧临着便是蜀南山,只要跑进山里,两人就有一线生机。
然而不知道是谁说漏了嘴,绥军发现竟然有漏网之鱼,于是立刻骑马来追,铺天盖地的火把将山林照的透亮。
曜和杨大山猫在一处山坳里,听到远远近近杂乱的搜寻声,眼神冰冷,绥国的人想捉住他,他也要让对方付出代价才行。
一名士兵走到了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杨大山嗓子都提了出来,正准备出去将这名士兵打昏,就看对方眼皮一翻倒在地上,气息全无。
“公子,你——”
“马上把他衣裳换上。”
杨大山愣了一下,立刻将士兵的衣裳剥下来穿在了自己身上,尸体则被他拖进灌木丛里掩埋起来。
“走”
两人借着夜色的笼罩在灌木丛中穿行,不一会儿曜的手里又收割了几条命,杨大山看着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曜,心中狂跳。
终于,绥国的士兵发现了自己人的尸体,对方似乎也没有了跟曜耗的耐心,直接将镇子上的人驱赶到蜀南山下,士兵们举着刀站在村民后面,宣告如果曜不出来,他们就杀光镇子上的人。
此话一出,镇子上的人立刻哀嚎起来,不跪地请求绥军放过他们,反而求曜赶紧出来,在他们心里,求曜远比求冷酷的绥军来的容易,即便这样的举动会将曾经救过他们的曜也拉入危险境地。
“公子,现在怎么办?”杨大山毕竟是镇子上长大的,无法眼睁睁看着父老乡亲送死,可是让他把曜交出去,他心底也是不愿意,一时陷入了两难。
倒是曜比较冷静,他已经看出对方是奔着他来的,那他想要从层层包围里逃走就太难了,还不如痛快点出去,兴许能活命。
“走吧,出去。”
曜率先走出了藏身之所,士兵看见了,立刻上前扣押住了曜和杨大山,然后将两人押到了军队正中央,那里正坐着一个身穿墨色蟒袍的男人。
“太子殿下,人捉到了。”
曜被士兵按着,双膝跪地跪在男人面前,话落之后,他听到了男人起身的声音,随后一双锦靴停在他面前。
“抬起头来。”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曜抬起头来,和一双了无情绪的眼睛对上,男人深色的瞳仁周围隐隐有一圈金色的光浮现。
“你便是救了羽镇离之人?”
曜还未开口,人群中被刀尖指着的郑芸立刻叫嚷起来。
“是他,都是他一个人做的,和我们无关,求大人饶命啊。”
郑芸从来没这么怕过,她之前可是眼睁睁看着绥军砍掉她阿爹脑袋,若非说出曜的存在,她现在也死了。
男人没有理会郑芸,依旧定定的看着曜,眼前之人无疑长着一副出色的容貌,但容貌出色之人他见的太多,却没有一个人给他这种奇妙的感觉。
“是。”
这种事本来没什么好说的,曜直接承认了。
闻言,男人眼中浮现一抹兴味,据他所知羽镇离受的伤本该是必死无疑,却被眼前人救活了,没想到小小的望陇镇竟然藏龙卧虎。
“你叫什么名字?”
“曜。”
“曜……”
男人呢喃了一句,觉得有意思,脸上神色和缓了许多,对着押着曜的士兵摆了摆手,两人松开了羁押曜的手,退到一边。
“以后就跟着孤吧,孤名摄,独孤摄,记住了。”
独孤摄,绥国太子,与烛国储位空悬不同,绥国的太子一早便定下了,而且传闻这位摄太子把控朝政已久,连绥皇都受制于他。
……
找到了要找的人,独孤摄准备离去了,曜在士兵的威胁下,不得不跟在他身后。
“殿下,那剩下的人……”
“都杀了吧。”
独孤摄的声音很平淡,和厉延庭从杀戮中获得快-感不同,独孤摄才是真正的蔑视生命,屠掉敌国一个镇子,对他来说只是无足轻重一件小事。
士兵们手起刀落,身后传来一声声的惨叫,说实话,曜心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其他人便罢了,只是有一人,曜无法看着他去死。
“殿下,草民有一事相求,可否请殿下饶过方才与草民同行之人一命?”
独孤摄顿住脚,回过头看着曜。
“如今你自身难保,竟还要为他人求情?”
“若是殿下应允,草民甘受殿下驱策。”
对独孤摄来说,杨大山本就是可杀可不杀的人,曜说出的话颇的他心意,既然如此,饶人一命也未尝不可。
随口吩咐了一句,押着杨大山的士兵就把人放了,独孤摄翻身上马,对着站立在马边的曜伸出手。
“上来。”
曜愣了一下,独孤摄这是何意?
“上来。”
独孤摄又说了一遍,曜反应过来独孤摄竟然真的打算与他同骑,稍显迟疑的伸出了手,被独孤摄宽厚的手掌一下拽住,拉上马坐在自己身前。
“该回去了。”
独孤摄的手臂绕过曜的腰握住缰绳,腿夹了一下马就朝着绥军驻扎的淮城赶去,剩下的士兵跟在他身后,徒留满地尸体。
杨大山有心想阻拦却没那个本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曜被带走,等到这里的消息传进羽镇离耳朵里,已经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第25章 同类
淮城与沐城相隔不过十里,以一条四丈宽的河为界,望陇镇就处在泗水河下游,绥军只要绕上一截路就能在烛军赶来之前将羽镇离劫走,可惜羽镇离已经离开,绥军扑了一个空,只听闻摄太子带回来一个医师。
烛国人管治病救人叫大夫,绥国则叫医师,本来只是称谓不同,但绥国因为民风彪悍,大多人好斗不喜读书,加上地处荒原,药材十分稀少,导致医师也十分稀少。
从前绥国和烛国交战,没少从烛国掳掠医师,绥军已经习惯把医师当作一种战利品而不是人,只是这一次却有些不同,这名医师竟然是摄太子亲自带回来的。
当独孤摄将人从马上带下来的时候,夏侯副官注意到这人穿着一身粗布衫,应该是烛国普通百姓,可这人青丝如瀑,眉眼如画,皮肤白的快要透明了,气质又像冰一样清冷,不像是寻常人家养的出来的。
“给他安排一个住处,受伤的士兵若有需要,让他诊治。”
“是”
话落,独孤摄意味深长的看了曜一眼,深色瞳仁中划过一道细碎的金光,如同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在欣赏猎物的垂死挣扎,又如同王座上的神明百无聊赖的拨弄棋子。
曜敏锐觉察出这位摄太子带自己回来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医术,难道他知道了自己之前做过的事?
*
三日后,绥国和烛国正式开战,相互试探了几次,双方各有伤亡,曜平日要做的事便是替受伤的绥军包扎治疗,这样的医师在淮城有不少,曜是其中普通却又不普通的一员。
出色的容貌给曜带来了很大麻烦,军中本就寂寞,又多是血气方刚的汉子,绥国虽然不似烛国男风盛行,但曜的容貌比多数女子还胜,不免勾起一些士卒的心思。
明目张胆的动手不至于,嘴上花花两句却免不了,绥国民风彪悍,说起话来直白的很,曜听了不自觉皱眉,手上动作重了一点,那个伤了胳膊的男人立刻哀嚎起来。
“喂你小子动作轻点,小心大爷揍你。”
曜面无表情的将纱布缠好,冷冷的回了一句:
“若还想要你的手,就不要说话。”
“你怎么说话的?找死啊——”
男人话还没说完就惨叫起来,刚包好的纱布上又浸出血来,曜若无其事将纱布拆下来,抖落些绿色药瓶里的粉末上去,又重新包扎了一次,过程中不免疼痛难忍,为了少吃苦头,男人闭上了嘴,临走却狠狠的瞪了曜一眼。
“你给我等着!”
曜毫不在意的看向帐门口。
“下一个。”
直到天色全黑了,今日受伤的兵卒才安置的差不多了,处理好手上最后一人,曜就可以回去了。
最后这一人乃是被箭射穿了大腿,伤势不算严重,却极为影响战力,两国交战不可能有时间让士兵躺着好好养伤,医师的任务就是让这些人快点恢复过来。
曜取出了断裂的箭,开始给伤口消毒,正在这时候,军帐的门帘被人撩开了,白日里那个被曜激怒的男人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不怀好意的老兵,将帐门堵了个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