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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蛮又充满期待的声音在黎洛的耳边回荡, 他一下子就被拉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二十岁的黎洛脑子里总是装满了各种奇思妙想, 吃个食堂饭也要每天打不同的菜色,喝个水也要买五瓶然后每瓶只喝第一口, 当然, 去游乐园这么大的事, 自然也不能随意应付了事。
虽然现在想起来“开着镶满钻石的直升飞机从铺满玫瑰花瓣的教学楼楼顶载我去游乐园”这句话是那么的……脑残!羞耻!又神经病!但是当时的他自己是一点也没有意识到的, 还十分理直气壮地迎着教学楼楼顶的强风大声地说了出来,结果当然是被啪啪打脸。
裴云洲当时说了什么话黎洛不太记得了,不过想也知道一个正常人听到了这种无理且违反物理定律硬要掀牛顿棺材板的要求会是什么反应, 总之之后就是他各种花式纠缠裴云洲,而裴云洲不置可否地与他周旋, 直到5月8号那天。
因为后续剧情实在太复杂了,复杂到连黎洛自己都忘记了, 其实最开始, 他只是很单纯地想去游乐园而已。
但是裴云洲记得。
现在手里的这两张门票似乎在向他昭示着某种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情况:如果裴云洲8号那天真的是为了和他分手才去赴约的, 为什么要提前买好两张游乐园门票?
心头忽地猛然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还来不及细想,耳边已经传来浴室开门的声音, 黎洛一惊,急急忙忙地把手里的门票塞进睡裤裤兜里,侧过身, 面对墙壁,闭上双眼假装自己在睡觉。
于是裴云洲从浴室里出来看到的就是一只蚕宝宝缩在他的床上,十分安稳地睡觉。
装得特别像!
裴云洲笑了笑,没有急着拆穿,而是先从桌下的置物柜里翻出吹风机,插上电源,吹起湿漉漉的头发。
吹风机呜呜呜地工作着,而床上的黎洛却仿若未闻般一动不动。
黎洛睡眠浅,平时要是这样在他床铺底下吹头发,他肯定翻身起来炸毛了,现在吹了这么久都没反应,说明肯定没睡着!
裴云洲嘴角泛起一抹洞察一切的笑容,他放下吹风机,关了灯,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
“洛洛。”裴云洲刚躺下来便急不可耐地叫唤他的名字。
“……”
黎洛装死。
“洛洛?”裴云洲由平躺改成了侧躺,正对着黎洛的后背叫他。
“……”
黎洛继续装死。
裴云洲眼睛一弯,俯身至黎洛的耳边,灼热的气息随着他略带鼻音的低沉声线暧昧地掠过黎洛的耳廓和脖颈,“再不醒就亲你了。”
黎洛终于受不了了,他推开裴云洲,翻身起来,耳根红得滴血:“你干嘛?”
声音十分清明,一点也没有那种睡到一半被叫醒的恍然与惺忪。
虽然在没有灯光的寝室里,裴云洲看不见他红透的脸颊,但他仍能听见黎洛声音里略微的慌乱和颤抖。
于是裴云洲掩起笑意,无辜道:“你这样我怎么睡?”
黎洛横了他一眼,“我这样你怎么不能睡了?”
裴云洲幽怨道:“我冷。”
黎洛尴尬了:“……”
说的也是,裴云洲叫他陪他睡觉,本来就是因为他床上只有一条空调毯,不够盖,现在黎洛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别说透点人气给他了,连个被子边边角也不给,十分吝啬!
那他这样和他自己一个人睡有什么区别,还不是该着凉照样着凉。
黎洛把自己的被子扯出来,分给他一半,然后躺下来道:“被子给你一半了,你老老实实睡觉,别碰我啊。”
他话音刚落,裴云洲就立即眼疾手快地钻进了他被子里。
黎洛:“你!”
裴云洲把两床被子叠在一起盖在两人身上,一边凑到黎洛跟前,一边正经地说:
“我保证不碰你,我就是怕冷,靠着你能暖和点。”他唇间送出来的全是热气,一点也不像会冷的样子。
裴云洲是没有碰到他,可是他凑得这么近,两人之间就只剩一条若有似无的小缝,他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感觉到,他甚至觉得自己只要一抬手都能碰到裴云洲的睡衣……这碰不碰有什么差别啊!
黎洛往身后的墙壁缩了缩,不自然地说道:“睡觉!”
“等等,”裴云洲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还有一个步骤没有进行。”
黎洛一头雾水,“什么步骤?”
裴云洲:“你忘记你以前每天晚上都会要我给你唱晚安曲了吗?”
黎洛咳了一声,“你感冒了,就不用了吧。”
裴云洲脸一拉,“不行。”
嘿,头一回听说被作的那个还主动要求唱曲儿的!
黎洛妥协:“行吧,那你唱,我听着。”
裴云洲开心地轻启薄唇,温柔又低沉的磁性声线缓缓流淌在沉静如水的夜中:“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Twinkle,twinkle,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听见他唱小星星的时候黎洛还有点想笑,等到他英文出来的时候他就不行了,裴云洲的父母长期定居在英国,他从小就说得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那种古典的,优雅的发音方式,让他每次说英语都有一种在念英文古典长诗的感觉,浪漫极了,此刻更是把儿歌唱出了情歌的感觉,苏到爆炸,等他一曲唱完,黎洛的半边耳朵已经彻底酥麻了。
夜凉如水,明月高悬。
此时离关灯已有一段时间,两人都已适应了这种程度的黑暗,月光透过关闭的玻璃落地窗洒进屋内,映出了一小片白皑皑的光影。
黎洛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清晰地看见裴云洲英俊的面部轮廓,还有他比月亮还要亮的眼眸。
“你说,既然人类睡不着的时候会数星星,那星星睡不着的时候也会数人类吗?”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黎洛,柔声道,“你会数我吗?”
黎洛心中一紧,紧接着心跳便不自觉地加快。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自己睡裤里那两张门票,心情其实非常的乱。
你说这裴云洲要真铁了心和他分手吧,8号那天去见他揣两张游乐园门票干嘛?把人甩完以后觉得愧疚,所以补偿性地带他去游乐园玩?拜托,这特么难道不尴尬吗?而且上辈子他们分了手之后,裴云洲也没带他去啊!
如果说,如果说他那天其实不是来分手的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黎洛的心就莫名其妙软了下来,面对裴云洲这种可以说是疯狂撩他的行为,抗拒心理也没之前那么强了,他的脸有些红,声音也有些软绵绵的,“你别离我这么近说话,会传染给我的。”
裴云洲笑了,他的声音愈发温柔:“不会传染的,不信试试。”
一个冰冰凉凉的吻落在他的额间,痒痒的,像羽毛在心脏上搔了一下似的。
“晚安,洛洛。”他说。
晚安,我的星星。
**
黎洛睡眠浅,第二天清晨,他早早地就醒来了。
暖融融的阳光穿过玻璃落地窗懒洋洋地洒在少年的面容上,黎洛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正如树袋熊一样紧紧扒在裴云洲的身上,而裴云洲也正如他记忆中一样,宛如一棵可怜的大树一动不动地承受着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靠,怎么感觉他像个变态一样!
黎洛登时吓得一激灵,就要从这棵树上下来,没想到他还没来及动作,这棵树居然比他先动了!
裴云洲倦懒地翻了个身,从平躺改为正对着黎洛的侧躺,伸手一捞,便把正打算推开他的黎洛更紧地搂在怀中,黎洛的脸颊正贴着他的胸口,那强而有力的心跳正通过少年薄薄的肌肉清晰地传递过来。
裴云洲没有睁眼,懒洋洋地嘟囔了一句:“要去哪儿?”
喂,你为什么能做出这么自然又亲昵地举动啊!就好像,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手过一样……
黎洛十分不习惯地挣开了他的怀抱,退回到墙边,压制住有些狂乱的心跳,镇定道:“太阳都晒屁股了。”
“可是今天是周末啊……”裴云洲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抖了抖眼睫毛,阳光灿烂地对着他笑,“早安,昨晚睡得好吗?”
黎洛口是心非:“一般般吧。”
要不怎么说年轻人恢复力就是强呢,吃了药睡过一觉的裴云洲精神奕奕,半点也看不出发烧的痕迹,他揶揄地盯着黎洛的脸看了看,然后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臂,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可是你昨天晚上一直抱着我不肯撒手,口水都流到我手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