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11)

宋云凡回以目光,不断打量他,似是要从他脸上找出漏洞,揣测接下来该如何说。

但夏寒天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似一谭幽黑的湖水。

好像早知道他会来找他,会说这些话。

“……既然王爷有自己的想法,为何之前从未表现出来?哪怕皇上将丞相庶子派到王爷的封地?”看不出什么,宋云凡收回视线,还是将话说完了,“就算是此刻,我也是无法完全明白王爷所做的一切,但还是可以窥见一丝半点——王爷所做的都与赫连有关。”

他笑了:“然而我还是不明白,为何王爷不选择与我合作。”

夏寒天心里清楚,宋云凡哪是不明白,他心里明镜似的。

只不过没有说出来罢了,一个将军,比文人还谨慎。

“宋将军想要什么?你明白的,能够说服赫夫人的理由说服不了本王。”

夏寒天直截了当道,“本王也不愿见到天下四分五裂、动荡不安。”

“王爷难道不奇怪,当年端华贵妃为何会自缢吗?”宋云凡问道。

怎么会不奇怪,端华贵妃是夏寒天的母后,只差一点点就可以登上皇后之位,夏寒天就可以成为太子。

而贵妃恰恰是在先帝准备封后时自缢的。

那时宫中人人惶恐,生怕被先帝认定有罪。

最后是皇帝的母妃登上皇后之位,夏寒天失去母妃,被记在她名下。

这也是皇帝没有动他的原因之一。

所以一时冲动之下,夏寒天告诉赫连:“皇位本不该是他的。”

可是,即使他有所怀疑,也难以查清当年的事情,看宋云凡神色,倒像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端华贵妃在时,我尚在赫将军手下历练,有幸在一次宫宴见到她。

真是贵态仙颜、瑰姿艳逸,那是我第一次见她,也是最后一次。”

宋云凡感叹:“美人总是命运多舛,不久她便消失在世人眼里。

我当上副将后恰巧在一次回京救了从宫中出来的宫女,她说她是贵妃的贴身宫女,因贵妃自缢被放逐出宫,想回乡却不慎遇到强盗。”

他看向夏寒天:“她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夏寒天知道宋云凡不会轻易告诉他,但他也不会让他轻易掌控这场谈话的方向。

他道:“本王为何要信你?”言下之意便是,宋云凡必须拿出证据来。

第17章

宋云凡不语,淡淡地笑了,随即拿出一样东西来,是一支雕刻着梅花的簪子,金色流苏自然垂下,动作间摇晃着,犹可透过这保存得当的簪子看出当年贵妃的雍容华贵来。

这的确是端华贵妃的簪子。

见他认出来了,宋云凡又收了回去,夏寒天目光一寒,死死盯着他:“一支簪子存了十几年,意欲何为?”忽略了夏寒天带着审视的目光,宋云凡道:“王爷言重了,贵妃的簪子岂可轻易典当?今日前来,冲动为之,若是王爷难以相信我所说的话,我想也没必要浪费这番精力。”

夏寒天并不信他所说的话,若是冲动而来,便没必要准备如此充分了,想来以退为进也在他计划内。

事关母妃,就算知道会被套,夏寒天也不愿轻易放弃,他思索半晌,道:“你究竟想要什么?你不是不知道本王处境,本王不认为帮得了你。”

“王爷什么都不用做,这便是最好的了。

关于贵妃的事,我想,让那个宫女告诉你会更好些。”

宋云凡看着他,笑道,“作为回报,我再给王爷一个消息。”

“皇上比你所想的更为可怕。”

——一辆马车停在赫连跟前,春梅搀扶赫连入内,金色绉纱遮挡了外头的视线。

不一会,这辆马车便跟着前面几辆跑起来,坐在里头的赫连只觉得晃动得厉害,过了片刻便好多了。

皇家的马车坐着倒舒服,还有不少解闷的小玩意,春梅正捧着本书为他诵读,不是枯燥无味的经书,而是诙谐有趣的话本。

听着听着,赫连突然笑起来,春梅疑惑地问:“公子为何突然笑起来?春梅又读错了吗?”她低头又看了一遍文字:『……年方而立,身形魁梧,眉如墨刀,似黄庭坚《松风阁》诗帖中的雄健两撇。

从左额到右颊,斜斜一道伤疤,让他的脸乍看起来,十分猛厉。

』赫连以手握拳抵在唇间,嘴角泄出些笑意,道:“没有错,只是想起了些别的事。”

春梅目光狐疑,她觉得公子可能是想起了一个人,但转念一想,公子生性清冷,并无交好,平日也没见着有符合这描写之人。

思索片刻,没有些头绪,她便置之脑后,又继续念起来。

一篇念完,赫连让她歇会,春梅便拿了些吃食摆在一张小桌子上。

春梅好奇地挑起绉纱往外瞧。

他们正经过一条河道,周围颇是偏僻,远处的山起了薄薄的雾,一眼望去竟不知何处是入口,何处是出口。

春梅觉得这景色公子见不到实在可惜,便有些兴奋地口述给公子听。

不知为何,赫连却开始思索起来,这里荒山野岭,人迹罕至,若是孤身从这儿经过,误入那座山,该如何出来?想了一会,摇摇头,笑起来。

暗道自己真是想太多。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西醉山庄,刚踏入山庄,迎面吹来阵阵凉风,一时之间,将赫连离京的焦躁都吹散了。

真是可惜,夏寒天没有一起来这。

时间太过紧急,他竟没等到夏寒天过来寻他,便匆匆上了路。

想到他日夏寒天寻了来,缓着语调对他说软话,赫连垂下眼睑,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

文中『』里的文字来自《清明上河图密码》——我自己想不出来呜呜呜

第18章

山庄不是很大,景色倒不错,此处温度适宜,连野花野草也茂盛许多,行走不便。

出发时赫连是最晚走的,这时便落在后头,日落西山,暮霞一簇一簇,刹是好看,春梅言语间向赫连勾勒着这幅画面,刚到山庄的屋子不一会,外边就淅淅沥沥下起雨。

“这天气真是没个准,出来还是烈日,傍晚却下起雨来。”

春梅翻出件轻薄的外衫罩在赫连身上,道,“幸好来得早,否则怎么也要淋一身。”

赫连站在屋檐下,能够感受到空气中的潮湿与生机,他在脑中想象着这是怎样一番场景,笑道:“千门夏雨歇,高树夕阳生。

淋湿固然难以忍受,比起再也看不见这美丽景象,倒也值得。”

他突然生出这番感慨,春梅看着他,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

皇帝住在西侧,伺候的人多,出主意的人也多,一个小太监在赫连临睡前传了皇帝旨意,明日去月龙山观景。

月龙山正是白天路过的那座山,西醉山庄后头也可以上去,只是路途较远,不过皇帝此次出来算是游玩,费些时间也未尝不可。

春梅很是开心,隔日一早便将赫连叫醒了。

余妃见了他没给什么好脸色,道:“可别一会身体不适坏了皇上兴致。”

赫连笑了,他实在不知道,原来在余妃眼里他那么羸弱,不过他只是道:“多谢余妃关心。”

见被人曲解了意思,余妃心中气急,越发看他不顺眼,冷冷哼了一声,没再挑衅,因为皇帝来了。

他们没有多做停留,人齐了便出发了,赫连依旧落在后头,左右去前面也是招人嫌,倒不如在后头舒服。

登山对于赫连来说是新奇的,在这个时候他的想象力都会放大许多倍。

他不觉得自己不幸,不去在意匆匆而过的景色,才能学会用心感受,他对夏寒天也是如此。

从月龙山往下瞧,可以看见葱葱郁郁的树木,缭绕的浓雾,曲曲折折的小道,站在这上方每个人都感觉自己有了生杀大权。

但这里真正拥有这个权利的只有一位,他们看向皇帝,皇帝穿了件明黄色金线龙纹的龙袍,山风把他的衣衫吹得微微鼓起,他的眉间缓着,笑道:“这山上风景好得很,若是那些个文人来了此处,定忍不住诵诗几首。”

一旁的一个太监瞅准了脸色,提议道:“不如让在场的人也随意吟几句?”这倒是合了皇帝心意,他道:“也好,朕倒是想听听。”

余妃平日爱看些话本,里头倒有些写得不错,她随意改了改,第一个念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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