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俩神色复杂,表情凝重,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爸···妈···这事儿你们怎么看?···”贾君心虚地问。
贾君的妈妈发话了:“要看的问题有点儿多,这么着吧,你挑一个吧。”
“我挑一个啊?”贾君看看他爸妈,又看看甄君。
甄君冲他点点头,“你挑就行,我都可以。”
“其他事儿都过去了,他确实是个妖精,我病确实也好了,回头再讨论也行,我现在吧···就想问一问···咳咳、、你们对我们俩在一起怎么看?”贾君妈妈忽然一副“我早料到,可这一天还是来了”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甄贾二人这就很迷茫了,这是什么意思?她这一点儿前因后果都没有啊。
贾君也摸不着头脑,“啊?你们不应该恨铁不成钢地要和我断绝亲子关系吗,然后渐渐的被我们俩所感动,最后接受了我们,可怜天下父母心,每到周末就参加同志宣传活动,让社会上更多人对我们这个群体有更加深层的认识。”
甄君面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你别提示他们啊,给他们制定什么总体战略呢?贾君一拍脑门子,坏了坏了,我智障了。
甄君用手指点点他的膝盖,没事儿没事儿,静观其变吧。
贾君妈妈又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爸的胳膊,“你说吧,我做饭去,先解决温饱需求。”
“好。”
贾臣的神情突然变得非常悲凉,不是那种回想时即捶胸顿足、涕泗横流的沉痛,而是事已至此、无可挽留的绝望。
气氛突然沉重了起来,贾君一脸严肃地说,“这个前因后果一定很长,爸你慢慢的讲。”
【1】哎呀,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的,我就越来越喜欢把儿化音打出来了,我平常都没注意我说的儿化音有这么多,我说我的四川基友怎么后来会说儿化音了,有时候一个句子里好几个带儿化音的字儿,都打出来你们看着可太费劲了,我就一个句子择一两个字儿打,你们看着别扭吗?要是别扭我就回归标准普通话。
【当时我的几个零星读者【笑哭笑哭】告诉我他们很喜欢,由于这本儿已经码完了,所以就没法儿改了】
第69章 知菌用心如日月(四)
“你们等我一下。”
贾臣接着就进了书房,一阵翻箱倒柜、突破重围。
贾君在外头听着里头跟在打迫击炮似的,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悄悄问甄君:“这是不是就是‘有一个你我永远不提’【1】?”“听着像。”
“你听着他干嘛呢?”“我听着他先是开了个柜子,然后往外抱了两捆书,然后又扒拉出个箱子,听着是个纸箱子,吹了一口,然后尘土飞扬,他咳嗽了三声又碰翻了另一个箱子,然后他从一堆报纸底下找了把小刀,拿它划开胶带,听着是那种老式胶带,然后又拿出来几样别的东西,里头可能有台老式台灯,就是特务头子爱用的那种,然后又拿出了个小本儿,就翻了一下,抽出了个小纸,应该是个照片儿?”他话音刚落,就见贾君他爸拿着个照片过来了,贾君打背后给他竖一大拇哥儿。
他爸先抽了张纸,垫在底下,这才把照片儿妥妥当当地放在上面。
贾君一看这么宝贝,都不敢碰,就憋着气儿远远的眯着眼看。
搭眼儿一看知道这相片儿有年头了,凑近了一看——只见上面有两个人,左边那个应该是他爸,可年轻了,三十郎当岁,揽着右边那个人,嚯——右边那个人长得简直就是十年后的贾君!吓得贾君往后一挺身儿,“我的天···爸···你不会是坐时光机来的吧?”“不不不,我不看动画片儿。”
“那你怎么会有我三十多岁的照片儿?”“这不是你,这是你陈叔——陈不寿。”
妈耶,贾君心里咯噔一下子,自己不会姓陈吧?他又不敢直接问“爸你被陈叔绿了吗”,只好打个哈哈,“这个名字可够情深的。”
“对,你陈叔确实···情深,不寿。”
甄贾二人开始懵了,这个评价也不像是“我被绿了”的同义词啊,他俩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就只能同情地看着他。
贾臣镇静了一下,问贾君:“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女儿是爸爸的前世情人’?”贾君点点头。
“我这是遇上现世报了——”“额嗯——可我是儿子啊···”“你陈叔吟诗作对一把好手,操作设备是一派稀烂,可能是性别选项不小心点错了。”
“哦···”说的转世轮回就跟自动贩卖机似的,还能自个儿选,这个不是得老天爷给预设么?“我们当年那会儿,工作还是包分配呢,那时候学校也没现在分的这么细,我搞历史,你陈叔搞诗歌,你妈搞翻译,我们都分到文学院,学校也百废待兴的,边搞建设边教学生。
嗯,就这么着,我们仨人没少一起搞建设,也没少一起带过学生,这一来二去吧···”贾君和甄君连连点头,脑补个十多万字儿不成问题。
“渐渐的,我发现他俩就都对我···有点意思。”
“那你呢?”贾君问的相当直白。
“我也···挺喜欢他们俩的。”
“没有偏重?”贾君这会儿真是就爱问这些一针见血的问题。
贾臣实事求是地摇摇头,“没有——”贾君皱着眉头看着他,这事儿可真难办。
“老天爷待我不薄啊,别人终其一生可能都遇不上真爱,我一回竟然遇上俩。”
贾臣苦笑一下。
甄贾二人双双同情地看着他。
“你们也能想见,我们仨的关系···很是微妙,一般来说,一段微妙的关系是不能长久的,这一拖二拖的,我也三十多了,当时是有名的大龄未婚男青年,你爷爷急了,给我把日子定死了,说转过年来的大年初四,必须得订婚,我自己要是找不着对象,就跟他给我找的那姑娘结婚,你爷爷那个本事你也知道,连我们校长、书记都找我谈话,我也是被逼的不行了,就约他们俩腊月十八,在临江楼三楼,大家一起把话说开,做个了断。”
贾臣的神情忽的十分低沉,抿着嘴,一言不发。
往事好似点燃的香烟,缭绕地围绕在他的眼前,说不出他是在放纵的沉溺,还是呛的胸闷。
不知道他是在努力回忆,还是那些事情从不曾消散,只是梗在喉头,说不出,也咽不下。
贾君和甄君对视一眼,摇摇头。
甄君悄悄地把手伸了过去,在桌子底下握住了贾君的手。
贾君把手翻过去,紧紧反握住他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贾臣突然叹了口气,“你陈叔确实是——情深。”
一句“情深”。
像是在评价心里的那个人,又像在读一句墓志铭,但更像是一个罪犯,忏悔自己的罪行。
“他根本就没想让我做什么了断,他——瞒着我,申请了公派留学,腊月十七,登上了去法国的船,当天夜里,坠船溺亡——”贾臣不能说下去了。
这段回忆实在是太沉痛,沉到二十年一直压在心口,痛到二十年一直说不出口。
“爸···”绕是贾君再能说会道,这会儿也是一句话都不会说了。
贾臣举起右手,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腊月十八,我收到了他的讣告,还有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张纸条,纸条很短,但当时我读了好多遍,好多好多遍,才认得每个字都是什么——他说,‘踏踏实实地去结婚、生子、搞建设、好好生活,不要挂念我,如果有来生,我一定爱一个无宗无庙、一无所有、情深意笃、唯有爱我的男人,有缘再见了。’”
那纸条贾臣应当是看了千万遍,里面的内容就像是《静夜思》一样,连想都不需要想,嘴自己就能复述。
“那年他才二十七,不寿啊——”一句“不寿”。
像是在惋惜,像是在悔恨,更像是时隔多年,想再喊一次他的名字。
“后来,我就跟你妈结婚了,生了你,你的生日——腊月十七,正好是他的忌日,你一生下来还不显,后来越长越像你陈叔,到了一岁的时候简直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还真是‘有缘再见了’。”
贾君捂着嘴,“我的妈呀——我妈的心理阴影得多大啊,母爱真伟大,儿子长着张情敌的脸,还跟亲儿子一般待。”
甄君冲他皱皱鼻子,“你可不就是亲儿子吗——”贾臣半是伤悲、半是欣慰地看着甄君,“现在,你遇上了个‘无宗无庙、一无所有、情深意笃、唯有爱你的男人’,我也就放心了——前世,我亏待你;今生,只要你幸福,我一定鼎力相助——”这句话,连贾臣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在对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