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带着一种苦涩的浪漫——说不出的难受。
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指挥像《阿依达》这样宏大的剧目,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你既有非凡的天赋,又经过了癫狂的努力。
而温定恰好二者兼具,转学戏剧是她第一次违背她爸爸的意愿,幸好她做的非常出色。
但她还是一直为这个剧目捏一把汗,尤其是今天在剧院门口遇见那个女孩子之后,她让温定想起《名姝》里的一句话“像歌剧一样(It was like the opera)”。
没想到她还可以在有生之年遇到这样梦幻的人——她走在路上,却像走在自己的梦里;她系着一条极美的丝巾,像系着一段幻境。
她竟然就坐在观众席里,只有她一个人。
温定就再也不能把自己的心思从她身上移开。
她为什么那样美丽的流着泪?她为什么那样沉醉的听着这场剧?她为什么那样心碎地抓着她的口红?温定像在做梦一样指挥着,直到大家都在祝贺她,她才如梦方醒。
她匆匆地跑出剧院,已经不见那个女孩子的踪影。
她挫败地叹了口气,仰起头来,懊恼错过了老天爷安排给她的机遇。
但却在抬头的瞬间,看到楼顶上有个人,摇摇欲坠!【1】通俗的讲,鸟类从壳里孵出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谁,就会认为那是自己的双亲,然后就一直跟着他,都长得很大了也不能离开他。
第54章 悲君唯此别(七)
这还真是温定头一次眼睁睁地看着有人跳楼,第一反应当然是嗖嗖往楼上跑,等到电梯上到一半儿的时候,她突然回过神儿来了——不对啊,我上楼有什么用啊,得报||警啊。
掏出手机来一看——嚯!今天光忙着彩排了,也没看手机,早没电了。
那······现在的境况就比较尴尬了,她几乎从来没有使自己处在这样一种愚蠢的境地里,不能上不能下的,上去也没用,下去还怕不如楼上的跳下来快。
哎!她心一横,上去吧!命运会把她带到正确的地点。
她刚上到楼顶,一眼就看到了那人的背影。
嗬!——这不就是观众席里的女孩子吗。
温定现在堪称心!急!如!焚!刚对人家神魂颠倒,无法自拔,一扭头人家就来跳楼了——主流小说般凄美的爱情。
她差点儿就一嗓子吼出来了,怕把人家一吓给吓下去了,一时间不知所措,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像噎住的海鸥一样清了一下嗓子。
“额咳——”那姑娘没有回头,栗色的头发水草般在风中浮动。
温定更确定她这是铁了心要跳楼了,听见人来都不带回头看看的。
她正绞尽脑汁想一些高端用语,脑子里却蹦出一堆类似于“生命无限美好,每天睡好吃饱”的智障话,却听那姑娘缓缓说道:“你看,好浪漫啊——”温定快吓死了,什么浪漫啊?你看见天堂了啊?“哪、、哪里啊?”那姑娘抬起胳膊,指尖在空中流星般的滑过。
温定脸都白了,完了完了,她真说的是天堂。
“什、、、什么样子的啊?”“嗯——你这个问题太难了,我不能一下子全答完。”
她上半身向后仰了仰,将胳膊支在了身后,双腿怡然自得地荡来荡去,看起来就好像她不是坐在半空中,而是坐在池塘边的绿地上,脚在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水。
看的温定心惊肉跳,简直想一把将她从那里扯过来,然后马上把她推进电梯,扳住她的胳膊,别住她的腿,死抓住不放,直到她双脚踩在大地上才能让她自由活动。
“我中文说的不好,就不使用成语了——你看夕阳旁边的光,像不像刚把橘子拨开的时候,喷出来的橘皮汁?”哦——她说的是天空好看啊。
温定放心了一点儿,应道:“但是这个闻起来没有味道。”
她从手边的手包里抽出一条丝巾,向后抛了过来,但依然没有回头。
“你是说这个味道吗?”温定一勾手接住了,放在鼻子前深嗅一口,“嗯——就是这个味道,又是酸的又是甜的,又很清新又稍带刺激。”
那女孩子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就让温定很奇怪了,她精神状态很诡异啊,看着还有点儿高兴?但她为什么一直不回头?“你为什么坐在那里?”温定问的比较委婉。
“因为——这样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浪漫。”
嚯——原来你自己也知道这样危险啊。
“嗨——我以为你想不开呢。”
“唉——男人有几个是因为女人活着的?我当然也不是为了男人活着的,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也太没出息了吧。”
“那我猜的有点儿对,确实是因为男人。”
那姑娘耸耸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像带着点儿委屈,“我爱上一个很神秘的男人,他却爱上一个很神秘的男孩子。”
温定忽然有点儿想笑,没想到故事是这样的。
“你为什么在笑?”“我没在笑啊,你不回头看我,怎么会知道我在笑?”“我不能回头。”
“为什么?”“你看——”她的手在空中漫无边际地划着,像在拨开一层层浓重的雾气,“一切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悲伤,多么浪漫——”“你怕回头看到我,发现我并不浪漫,就像糖浆里的一粒橡皮渣?”这次温定倒问的很直白。
“哈哈哈哈,难道遇到这么懂我的人,唉——要是能来一首《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就好了——”“嗯?”温定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提着的琴盒,她几乎只是无意识地提着它,完全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太巧了太巧了,她上次把小提琴带到后台,一直忘了带回去,今天恰好拿上了它。
她志在必得地一笑,冲着那女孩子的背影一挑眉,弯腰打开了琴盒。
熟悉的旋律甫一响起,温定就看到面前的背影一滞,她眯起眼睛笑了一下,继续拉下去。
琴声如同一张大网,从她手里撒出。
疏疏密密,将整个世界都俘获,身体和灵魂都被挂在网的倒钩上,一分一秒都不能逃离。
这样宏大,这样华丽。
无法逃避,无法脱离。
不可抗拒,情难自已。
只见那姑娘,抬手将发丝抿在耳后,犹疑着、缓慢地转过头来,双眼折射着夕阳的光辉。
温定还是第一次见到眼中有太阳的女孩子,像是有无尽的光和热从她的眼神中散发出来,即便历过无数场风和雨的淋洗,依然光热不减,依然能够这样热情地、迷恋地看着一个人。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女孩子一步步向她走近,她没有后退,但也没有前进,像一个巫师,站在原地,引诱着她的猎物。
但她内心从来就没有这样期待过,也没有这样狂热过,也没有这样坚定过。
可能这就是遇到了正确的人吧。
“我叫Lucie。”
温定舔了一下略发干涩的嘴唇,“那我要使用一个成语了——名副其实,我叫温定。”
“哦——我明白这个成语的意思了,那你也非常名副其实。”
她笑的像一小团火焰,光芒万丈,温定必须竭力稳定心神才能继续拉下去。
这时,Lucie已经走到了温定的跟前,她俩相距不足两拳。
温定将小提琴从肩上放下,看着Lucie的嘴唇张开,她预感她即将迎来人生中最激情澎湃的时刻。
“我觉得我好像爱上你了——可是才用了十分钟。”
Lucie的只能用力攥住手掌,才能抑制住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我也爱上你了,而我只用了一秒钟——”话音刚落,刚才两拳的距离也消失了——啧啧啧啧啧,这一环扣一环,都必须安排的明明白白,才能让她们如此顺顺当当的在一起。
要是Lucie没等贾君洗漱完就和甄君出门了,那她也不会一个人来剧院;要不是她一个人来剧院肯定也不会走错门,走了员工通道遇到温定;要不是她看出贾君和甄君的关系她也不会一个人坐在楼顶难受;要不是温定懊悔地仰天长叹,她也不会看见屋顶上的Lucie;要不是她突然想起来又跑回去拿小提琴,就没办法拉《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Lucie就不会转头看她。
要不是贾君和甄君两情相悦,Lucie也不会如此果断地和温定在一起。
嚯——这运气也太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