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他整个人都非常投入、非常严肃、非常认真,完全不会让人感觉他在做作地装可爱,而是让人觉得这孩子被难为的可真可爱。
他也曾经试图改过这个习惯,但确实是没辙,这是镌刻入基因的习惯——他爸一想问题就仰头看天,他妈一思考就噘嘴,到了他这儿就又仰脖儿又噘嘴儿的,唉——可能是没救了!没过多久,他好像回过了神似的把撅的高高的嘴唇猛收回来,并且脸颊上泛起两抹不好意思的红晕,显然是对自己的表情管理无可奈何又非常尴尬。
他斟词酌句地评论道:“那——你这是阴差阳错地用几个月走完了人类从婴儿到青春期的过程啊,先是建立大量联系,比如眼镜=小姨,热水瓶=舅舅,然后到青春期切断其中的一半多,并且开始建立新的联系——妈呀!你到青春期了!”贾君毫无信心一个人带一个青春期的孩子,他自己都还只是刚迈入成年呢!甄君饶有趣味地看着贾君的脸色,“你在担心我同时交五六个男女朋友,隔三差五喝的呕吐不止,每天致力于跟你抬杠?”贾君都快吓死了,仿佛预见了他一地鸡毛的生活。
甄君面带一点惊讶的笑了起来,“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不是人啊。”
贾君也跟着他笑了,眼里仍存一丝忧虑,“不过我觉得你越来越像个人了——”马上他就用动物世界的腔调阴阳怪气的接着说,“啊——这是自然的法则还是菌性的泯灭——哦对了!”“嗯?”“忘了个大事儿,你可以利用甲醛合成必需养料吗?我好像默认你可以了。”
“你的默认设置非常正确。”
“我的默认设置是:甄君=全能”甄君看起来有一点儿得意,“你想让我吸一吸新房子里的甲醛,以加速我们的入住进程?”“非常正确,那你什么时候方便?”“随时随地都方便。”
“我不想想象那个画面。”
贾君瘪着嘴干干巴巴地评论道,显然他脑子里已经有绘声绘色的画面了。
“那明天晚上吧,你快做完实验的时候给我发短信,我去接你。”
“咱们怎么去啊?坐公交吧,提醒我带上我的公交卡。”
“坐公交挺麻烦的,我找个代步工具吧。”
“好的好的,你找个正常点的代步工具。”
贾君不太清楚甄君对“代步工具”的定义是怎样的,他可别自己编个小草筏,他俩沿着护城河一路划到那一边,再徒步走到城里,那还不如坐公交呢。
甄君看着贾君的嘴又微微嘟起来了,“别担心——你怎么每天都这么高频率的担心?”“无法预料即将到来的结果,所以担心;不能承担失败带来的后果,所以焦虑,所以成年人类大部分都又担心又焦虑,我习惯了——”贾君无所谓的耸耸肩,“与其说是习惯了,不如说是看开了,这既然是不可避免的两种情绪,过多的埋怨也没有什么用,不如与自己达成和解,自己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
“这样的啊——”甄君好像刚刚才知道这个事情。
“你从来没有又紧张又焦虑过?”甄君点点头。
“哇,那你很幸运哦,希望你一直都能这么幸运!”贾君说的真心实意。
“也希望你有朝一日也能这么幸运。”
甄君也说的真心实意。
贾君的下巴和下嘴唇往上提了一下,鼻梁跟着微微一皱,类似于一种很委屈的表情,一闪而过——“难,难,难!”接着他俩又东拉西扯了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回到两个人暂住的小房子,各自洗漱,一同躺在小房间里,睡在一张小床上,各自入梦。
第二天,不到七点钟贾君就开始担心这个“代步工具”的问题,生怕一出门看见甄君扛着两只草筏子、牵两头骆驼、拴着两头大象、骑着个自行车背着个帐篷之类的。
当他从实验室出来,之前想象的场景都没有出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看见昏黄昏黄的几个小路灯底下好像有个什么铮明瓦亮的东西,可能是个车吧。
他一直对车啊、表啊这种让人一听就涌起一股压迫感以及想要追求的紧迫感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准备掏出手机给甄君打电话。
手机屏刚亮起来,就听到一声引擎的闷响,他就着车灯看过去,隐隐约约感觉坐在驾驶座上的身影非常熟悉,犹豫了一下,低头给甄君发了条短信:“???”马上收到了甄君的回复:“对。”
他近乎震惊地回了一条:“!!!”手机又马上震动:“???”贾君几步跨过去开了副驾驶的门儿,屁股还没坐进去就惊讶地冲甄君哇哇大叫,“朋友!你怎么弄了一个如此代价昂贵的代步工具?!”甄君歪着头,好像没怎么理解他的问题,答道:“这个代步工具最符合我的需求,很快很稳当。”
贾君马上就明白他俩之间是什么没有打通了,他发现人类文明的印记并没有深刻地印入甄君的意识,甄君对很多事物仍然保留着难得的朴素认知——车就是一种代步工具,牌子、颜色、象征意义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只是想要一个又快又稳的东西,受他的控制且可以搭载着他去目的地。
他想这些东西的工夫,他们已经开出去两站地了,“哎?搬家之前你得把这个车放在哪儿?又没有车库,地界又偏僻,你不怕别人···非法获得你的代步工具吗?”“你是说偷吗?”甄君觉得有点好笑,不知道贾君在试图保护他的什么玻璃心。
“昂——”“我可以先用菌丝绑上,如果有人能割开,那他得获国Ⅰ家科技进步奖。”
贾君嘎嘎的笑了起来,不知道甄君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有意思的名词,真的是越来越融入人类社会了。
【1】章节名取自:十五从军征作者:佚名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
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第29章 遥看是菌家(二)
他俩刚走到楼下,贾君突然三根手指捏住甄君的袖筒,甄君正大步走在前头想先去开门,他这衣服又很老年,弹性贼大,贾君一扯就扯了老长,一松手,啪一声,贾君哏儿哏儿笑得不得了。
甄君以为这是他发明的新玩法,跟拽女孩子bra的带子可能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他不太明白这个的爽|点在哪儿,还是无奈地把胳膊伸过去,问:“还玩儿吗?”贾君鄙夷地疯狂摆手,“我哪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爱好!”又表情一转,钦佩地问道:“老甄,你是不是还系统得学习了风|水学?”“嗯?”甄君没明白他这又是哪儿来的猜测。
“我虽然也不太行,但是你选的这一套,风|水应该是整个小区最好的!”贾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竖个大拇哥儿。
“啊?嗯——可能我的方法论和风水学的方法论有重合吧,我只是选了一个最适合生物生长繁殖的地方。”
“哦?这个样子的吗?——”贾君若有所思地撅了噘嘴,“所以···这会不会就是风水的原始要义?”甄君非常努力,才抑制住用手指头拨棱贾君那两小朵嘴唇的冲动,快快地转过身去克服引力往前冲。
贾君自个儿小声地嘀嘀咕咕嘀嘀咕咕,边思考出声边往上楼梯。
“几楼来着,我就来了一回,有点忘记了?”甄君回头问。
贾君猛的抬头,“啊?——哦哦,四楼···”就是这一抬头、一拐弯、一抹身的当口,贾君的视线水平着擦过三楼的门,就像在逛商场的时候,一转身,手指擦过大衣毛茸茸的领子,虽然只是一小下,也不是有意为之,但那个触感却能清晰而完全的感受到,好像全身每个细胞都为指尖那一点点的触感而感到欢欣愉悦。
三楼的门既没有大敞着,也没有关的严丝合缝,只是随机而又粗心的留了一拳宽的一条缝儿。
光亮的近乎瓷质的地砖——带有浅金色的纹样;一个女孩子——光着脚;穿着一条吊带裙——肩带像爬山虎的嫩茎那般细、绿的像黑色那般深沉雍容;右手随意地扯着一块长(chang)毛的地毯——米色的,懒洋洋的拖在身后;左手捏着一颗普鲁士蓝的玻璃球——仰着头,对着灯,仔细得看它不断变幻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