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从边关带回来的孩子,已经变成一位翩翩公子了。
“好孩子,”陆炀拍了拍长安的肩膀,“晚舟有没有欺负你?”
长安笑了笑:“姐姐待我很好。”
是真的,真的很好。长安略略低头,不动声色地藏起了那点羞赧之色。陆炀哈哈大笑,又接连问了问两个孩子读书习武的情况,与他所料一致——长安闻鸡起舞,埋头苦读,陆暄成日吊儿郎当,三天两头被告状,除了谢文襄没人管得住。
过年间陆炀依旧忙的脚不沾地,宫里来去好多次,还有各种各样的应酬。陆暄也照旧和长安、谢清一道,吃喝不误,只是腿伤未愈,不能乱跑。正月十三那日,皇家也把祭祀大礼、以及过年的琐事处理的差不多了,晚些时候,将军府突然接到了圣旨。
“叫我的?”陆暄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没事儿宣我入宫干什么?”
严岭急道:“别管干什么的,先出去接旨啊。”
陆暄摸不着头脑,跟着一众宫侍离开府上,留下了悬着心的长安。
这是嘉平帝掌权的第二十三载,也是他年至半百的一岁。他早年也曾御马征战,落下病根,而后宵衣旰食,身子也没调理的好到哪儿去。
嘉平帝是对陆暄很好,但他毕竟是君王,陆暄见他的机会依旧屈指可数。
“晚舟,不必多礼。”嘉平帝笑眯眯地一抬手,示意跪着的陆暄起来,“你这腿怎么了?”
陆暄随口扯谎:“不小心摔的,谢陛下关心。”
嘉平帝没在意,接着道:“你啊,行事也多注意些。朕前些日子忙,算起来还没给你压岁钱。”
饶是陆暄自小受宠,也不敢把自己与皇子公主放在一个位置,还没站起来,又利索地跪了回去,道了声“不敢”。嘉平帝早就料到了这一幕,也没说什么,陆炀功高至此,若是没这种心眼儿,不敲打敲打自家孩子,也活不到今天。
“算起来,晚舟也快到十五了,”嘉平帝笑道,“及笄是大事,好在你父亲今年回京,能陪你一起过生辰。”
“家父以军务为重,臣尚不能为陛下分忧,这及笄礼便打算在府上和家人吃一顿饭,一切从简。”
“这怎么行,”嘉平帝道,“陆卿不为你办及笄礼,朕倒是有个礼物要送你。”
陆暄一惊,只见皇帝拍了拍手,几个下人便抬上一个做工精致的长匣子。她依着皇帝的示意上前打开——里面居然是一柄剑!
“这是全京城最好的铸剑师傅造的,”嘉平帝道,“看看喜不喜欢?”
陆暄受宠若惊,轻轻抚摸着银质剑柄,那上面刻着朱雀图案。朱雀在大尧被封为神鸟,此等待遇,皇子也不过如此。她把剑拿起来——刚好,长度、重量皆与自己的身量相适。
陆暄心思飞快转动着,却被嘉平帝一眼看穿了,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若是陆暄今日不受这份礼,才是对君主的大不敬。
她思虑片刻,随即恭恭敬敬地跪下:“谢陛下隆恩!”
嘉平帝点点头,道:“那,朕就等你与陆卿一样,为大尧开疆拓土了。”
陆暄带着御赐宝剑回家,陆炀看见了也没说什么——他心里知道,这一年京城这帮人没少给他添堵,皇帝赐剑给陆暄,也算是一点补偿。恩威并施,为的就是让陆炀继续心甘情愿地给帝王家卖命。
而陆暄此时毕竟年轻,见父亲允了,便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权衡之道,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剑上,喜滋滋地比划了半天。对自小习武、剑不离手的将门之后,拥有一柄好剑是再开心不过的事。
她对嘉平帝说的也是实话,陆炀忙成这样,她压根儿没盼什么及笄礼,只要还有那一碗长寿面,陆暄就心满意足了。
但长安不这么想,他早就和谢清密谋一遭,准备给陆暄一个大惊喜。
很快便是正月十七了,陆暄早早地起来,喜滋滋地吃完了陆炀亲手做的面:“老陆,厨艺大涨!”
陆炀笑了笑,拍了拍女儿的头,便又出去忙公务了。今日他约了户部的大臣,盘算着怎么多要点军饷,补贴给军士们的家人。
陆暄的腿还没痊愈,但她左哼右哼,终于说通了严岭,出去逛了一整天。长安上午还与她一起,下午却称有事,跑没影儿了。陆暄在小馆子里吃着晚饭,朝谢清问道:“长安到底忙什么呢?”
谢清笑道:“长安也大了,怎么,一日三餐,都见了谁,说了什么话,还得和姐姐上报不成?”
陆暄捏着筷子,笑道:“我才没功夫管那么多——你说晚上要带我去个地方,是去哪儿啊?”
谢清慢条斯理地夹了一口菜:“先吃,吃饱了,一会儿才有力气玩。”
谢清负责陪着陆暄,不让她提前知晓惊喜,另一边的长安已经早早地安排起来。他在京城象山的亭子里坐下,长长地呼了口气。
天色渐暗,月上柳梢,从山头远望,看的见京城万家灯火,一盏盏点亮。
长安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忽然听见了脚步声,他还没来得及欣喜,心中骤然一凛——
人数不对!
来者不是陆暄和谢清,而是一整队人马!
第35章 皇家秘闻
长安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床榻上。他苦笑一声,心道,还是被绑回来了。
那队人马竟是皇帝的暗卫,本想客客气气地请长安入宫,谁料他心存疑虑,不愿离开象山的亭子,孤身一人面对数十精锐,居然想拔剑一战。暗卫哪儿敢伤着这位祖宗,为首一人眼疾手快,径直打晕了他,还悉心掩盖了亭子附近的脚印,连长安守着的箱子都一齐搬了回去。
长安刚想起身,突然听见屋子里几个宫人正在窃窃私语,他心里一动,立即装模作样地闭上了眼睛。
“……北燕公主的儿子居然活到了现在,那不就是咱们大尧的四皇子么!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来了,指不定明天就传的满城风雨啦。”
“皇后娘娘那是碍于面子,突然冒出来个皇子,对她有什么好处啊。何况看陛下那样子,对这个小殿下心疼的要命,估计很快就要恢复他身份啦。不过四殿下是怎么被陆将军收养的……”
“嘘,这事儿不能乱说,要掉脑袋的!”
一经提醒,那嘀嘀咕咕的宫人也安静地闭了嘴。
长安的双手在被子下握紧了拳,他拼拼凑凑,心里升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被陆将军收养……他们说的四皇子,难道是自己么?!
这怎么可能?
是不是认错人了?
长安来不及细想,便听见几个宫人齐齐跪下,一句“陛下万岁”尚未出口,就被来人打断了。
“四殿下醒了吗?”
“回陛下……还,还没有。”
“怎么回事?”嘉平帝面带愠色,“张太医,再来看看。”
太医就在皇帝身边,长安装不下去了,只好哼了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皇后惊喜道:“他醒了!”
方才那侍卫无意伤他,长安也没觉得哪儿不舒服,刚要坐起来,竟被一人扶了一把。待他看清那双宽厚大手的主人时,浑身一激灵——
是嘉平帝本人!
“天佑龙子!”皇后拭去眼角不知真假的泪水,声音颤抖,“陛下仁厚,终于……终于和四殿下重逢了……”
嘉平帝略显浑浊的眸子竟有些湿润,他拉起长安的手,道:“回来就好……”
长安猝不及防被皇帝拉了一把,如今还被他用如此亲切的语气安慰,脊背都是凉飕飕的。他舌头打了个卷儿:“陛,陛下,万岁,我……”
“好孩子,”嘉平帝道,“这么多年,你受委屈了。”
他摆了摆手,上至皇后,下至宫人,皆是躬身行礼,退出了这间屋子。
香炉升起袅袅烟圈,将军府不用这些,长安被熏的有些不习惯,眼睛有些红,无端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映在嘉平帝眼里,全然是另一层意思。
嘉平帝到底是年纪大了,他回想往事,数次喟叹,长安连打岔的机会都没有,听着他竹筒倒豆子般地讲着故事。
嘉平帝继位头几年,大尧曾和北燕打了一仗,后者战败,北燕王便派了嫡公主来和亲,以示修好之意。北燕公主貌若天仙,能歌善舞,又知书达理,行事低调,嘉平帝十分喜欢。一来二去,公主便诞下了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