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各方面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大雍要的不只是一个嫡子来当太子,将来的国君还应当是一个心怀天下,有作为,敢担当的君王。
太子其实是好的,只可惜,他不是一个识时务的。
是以,八皇子在明知上官蕙与太子有了婚约,上官芸打小心仪于九皇子后,便与上官子恩走得格外近,甚至为他谋娶令仪,与他结成了死党,甚至还开玩笑,说将来让他的长子娶他与令仪的长女,他们两家一样结成亲家。
这一晚,二人均没有回府。这清风楼是赵哲泰的产业,京城里首屈一指的酒楼,请的是南边的师傅,装出的彩楼也是最奢华漂亮,里头陪酒的女子也极为美妙温柔。
两人都没有心情叫人陪,甚至,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叫任何人知道,他们在这里。
太子孤身一人跑出城后,东宫的人才追上来。出了城,凉风一吹,他冷静下来了,看着寂静漆黑的四野,这个时候,谁若是迎面朝他射出一箭的话,他这一生就解脱了。
曾经他格外羡慕三弟,他身上流着两朝皇族的血,不论他有多么出色,骑射出众,文采裴然,都不可能有哪个不长眼的文臣武将举荐他为太子,除非父皇所有的儿子都死光了,这东宫之位才会轮到他的身上。也因此,他可以活得肆意洒脱,只要不篡位叛国,他一生必然是平安的。
他多么羡慕三弟。
而他不同,他是父皇的嫡长子,注定了这储君之位要先担在他的身上,成为所有弟弟们的箭靶子,活在满朝文武挑剔的目光之中。
迎面而来的没有箭,只有风,风吹干了他偶尔溢出来的泪水。
一路狂奔,别庄离京城本就不远,出了城朝北跑三十多里便到了。别庄之中,此时除了日常守在这里的人,多了许多黑暗之中睁着的眼睛。太子没敢惊动他们,他来,不是为了和这些走狗起冲突的,他只是想亲眼确认一下!
从入了别庄,一路到信上所指的地库,赵哲致只觉得这条路格外漫长,走不到尽头一样,可眼见着地库越来越近,他已经能够从黑暗中识别出来,他又巴不得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别庄里,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地库?
别庄的总管举着火把,他看到了太子殿下黑沉的脸,看到了新掘出来的新鲜的泥土痕迹,想到了自家主子的身份,想到最近听说的谣言,总管两腿一软,扑倒在地上,嚎啕一声,“殿下!”
不等他把“殿下”二字喊全了,赵哲致身边的人已经上前来捂住了他的嘴。不管他事先知不知情,渎职之罪已是逃不掉的了,就算赵哲致肯饶了他,他身边的人也饶不了他。
地库很深,又广,显得粗糙,走进去,里头一股新鲜泥土的气息,到处都是新掘成的痕迹。冯岩举着火把跟在赵哲致的身后,已经没有语言可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了。约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二人笔直穿过了地库的中央,左右两侧满满当当都是兵器、盔甲,足以装备出两万军队。
一块黑色的铁板挡在了通道另一头,赵哲致背着手站在这里,望着这黑黢黢的崭新的铁板,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冯岩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提议道,“主子,不如……”
庆阳宫变似乎还在昨天,那时候当今的皇帝连个太子都不是。
皇太子赵哲致转过身来,朝冯岩一笑,“当今陛下是如何得位的,难道你都忘了吗?”他抚着地库的泥墙,抹了一手的泥巴和岩灰,两根指头捻了捻,那泥土和着灰落了下来。他父皇多疑,这么多年他如履薄冰,早就厌倦了。可是,他身边聚集的人太多了,他做的任何一项决定都关乎身边人的生死荣辱,他不能不谨慎。
“回去吧!”太子无力地道。
冯岩并没有听出他声音里的悲哀,只想着,这天大的事须得快些处置,否则,一旦风声透露出去,一个谋逆的罪名跑不掉。不管是不是他们做的,那都是黄泥巴落在□□里,不是屎也是屎。
太子连夜进宫。
当夜,圣旨从宫中发出,禁军出动,谁知,别庄里那一批货却不翼而飞了。
次日,姜嘉卉还舒服地躺在自己的床上伸着懒腰,明翡从外头进来,一直以来,她落得很轻的脚步有了一丝慌乱,怀里抱着姜嘉卉在熏笼上烘得暖烘烘的小袄,用着很寻常的语气道,“听说皇上在德勤殿震怒,废太子的诏书已经下了!”
姜嘉卉腾地一下,从床上弹起,一把抓住了明翡的手,“你是说真的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如今外头都传遍了!”
前一刻宫里发生的事情,都已经传到了她的侍女的耳朵里了。在宫里过了快半年的姜嘉卉已是开始思考这些问题了,她不由得怔愣了片刻,已是明白,必然是有人故意将消息放出来的。
“怎么会啊!”
姜嘉卉想起了当日在宫里,太子良娣被国公家的小姐当着他的面掌掴的情景,想起太子心疼良娣却又无法为她讨回公道时那无奈的样子,想到太子牵着良娣的手从她们的面前走过,明明是爱极了那女子,偏偏又不能娶她为妻。
原来,堂堂的东宫太子原来也活得这般憋屈啊!
废太子的诏书是次年六月下的,诏书之中并未列举太子罪名,废太子废得让人莫名其妙。
彼时,姜嘉卉刚刚过了十四岁的生日。乐安从宫里出来过两次,说如今宫里可热闹了,不知怎地,皇上如今住在前殿,极少往后殿去,皇后去前殿跪了两次了,都是夜里去的,谁也没有看到。
如今的早朝上,八皇子和九皇子也没有观政了,反倒是东宫,太子被禁足在东宫,听说日子过得很悠闲,冯氏又有了身孕。一说起,姜嘉卉才知道,原来自从冯氏进宫后,东宫里所出都是冯氏生的。
“梅梅,父皇已经下旨礼部拟定人员名单了,我怕是以后都不能出宫了。”乐安说着,落下泪来。
已到了七月了,天气炎热,好在齐国公后院的水榭里头,四面来风,每到了这个季节,姜嘉卉便不肯挪窝,早上踏着露水而来,晚上太阳下山她才肯出来。她被风吹得昏昏欲睡,听了这话,睡意全被惊跑了,问道,“为什么?”
“父皇怕是要给我选驸马了,待指了婚,我就只能呆在宫里待嫁,哪里都不能去了。”
乐安已经十六岁了啊!
维桢哥哥已经去了快一年半了。她除了从父亲那里能够知道一些维桢哥哥的事,旁的,她一概不知。她捏着怀里的酒樽,思绪已经飘到了很远很远。她心里也有说不出的苦,原先,家里是要给她与陆瓒表哥定亲的,陆瓒表哥拒了之后,娘亲又生出了将她嫁给舜华表哥的心思。
她们都长大了!
“说了会是谁吗?”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44章
九月里, 边关大捷,大臾王庭被灭, 左右贤王被斩,大臾王及其大小阏氏公主王子一共一千多人被俘获, 只有其次子昆都率其部撤退到了大沙漠以北。至此, 两国之间旷日持久的交战告一段落, 从此大雍的边境获得了真正的平静, 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再也不怕大臾的铁蹄践踏了。
姜嘉卉再次被接进了宫去,皇后下旨,让赵哲成来接她。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 赵哲成伸手要扶她下来,姜嘉卉却避开了他的手, 朝下一跳,吓得赵哲成伸手去扶, 姜嘉卉浑身一僵,气氛顿时变得格外微妙。
赵哲成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并没有很快松手, 反而是姜嘉卉挣脱开自己的胳膊,提起裙子就朝宫里跑去。
赵哲成跟在她身后, 紧走几步,眼见得她越跑越远了,赵哲成不得已才喊住了她。
“我有话说!”
一旦她进了秋阳宫,他又没有了这样的机会了。他约她出来, 几次都被她拒绝了。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
姜嘉卉果然顿住了脚步,待赵哲成上前来,她这才道,“你说话就说话,你不许碰我!”
“我才是怕你摔倒了。”
“我摔倒了也不要你扶。”大约是察觉自己这话说得太过生硬了,姜嘉卉解释道,“我已经十四岁了,翻过了年,我就及笄了,男女授受不亲,我不想惹人说闲话。还有,听说殿下已经要与上官芸订婚了,她本来对我成见就深,我不想她误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