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闻言缓下马匹跳到地上,拿起兵器拉开架势。
我们对持半响,对方突然一笑:“沈渊,我家主人要我们跟你带了句话。”
我一愣,不晓得他这什么意思,只脑中闪过温亦之的影子,想了一想终开口:“……什么话?”
“‘你我命定之羁,不可转也。若你回来,我便万般依你。’”
我一怔,心里一空,望着马背上浑身是血的苏若言心中顿时不知是何滋味,缓过神来只觉那话可笑之极,忍不住嘲讽道:“那你就替我回去告诉他:我沈渊放`浪惯了,高攀不起他这叛众伤友的江湖权贵,多谢他抬举,承蒙他厚爱我实在惶恐,不敢担当。”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他一招刺来——
我一立刀身将将挡下,那人逼近我道:“我家主人并不想要你性命!”
我一愣,冷笑道:“那真是多谢了!”言罢便改刺一刀,那人一滞,反应过来将那剑身在我的刀上一挽,哗地一声竟将我刀身绞落到地上。我大惊,那人一剑过来直夺我喉头,我侧身一闪,谁晓得身后另一人竟同时拍出一掌将将拦住我去势,霎时之间,我已无路可逃!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身旁苏若言不知何时跳下马背,晃晃悠悠拉着我一个闪身撤开数尺,那一霎那他袖中突然冒出几把匕首不由分说,直直飞向那二人!
这是初见时为了对付蒋元青我给他的匕首!
那二人未曾想到苏若言竟会来这一招,果然躲闪不及,正中要害。
我带着苏若言翻身上马,他举起映雪刀狠狠扎进马背,那马儿一声长嘶,果真狂奔起来!
我们顺丛林而下,地势越发奇葩无比,只觉这一路下去,竟恨不得延向那地底之下,幽深绵长见未所见。
从淅沥小点到瓢泼大雨,一路颠沛劳损实在难以形容,长久跋涉下来只觉浑身痛散无比。
苏若言在前头一声不吭,仅拉着缰绳强撑着。
可天无绝人之路,抬眼一望,不远那烟雨朦胧之处,竟陡然显出一座破旧小屋来。
我大喜,道是有地方可以歇脚。哪知前面人身形一晃,我一个接搂不及,他竟生生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我慌忙从地上扶起人,雨水早将他脸上血迹冲刷干净,此时一瞧,竟是一掌灰白面容再无半分血色。我心下暗道不好,伸手探向他鼻尖,不禁怔在原地。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再次确认后我只觉两眼发黑,眼前昏迷之人,哪里还有半分气息?!
第53章
我怔在原地,滂沱大雨直下,稀里哗啦,打在地上泛起一道道水花,我站在雨中,那冰凉的感觉一点点蔓延进骨子里。
一声惊雷炸响,我猛地醒神,定定望着不远处的破屋只觉一颗心要从胸口豁出,下一刻我一把背起苏若言,笔直朝那破屋狂奔而去!
哐啷一声门打开,奇怪这屋虽外观破损,里头物件却十分整净。
我赶紧把人平躺放于地上,此刻他闭着眼,眉目舒展,长长的睫毛贴在脸上,就像睡着了一样……我深吸一口气,然后把目光移向他胸口的箭身……
浑身战栗着拔出第一根箭。
箭身带着鲜血直直喷到我脸上,我愣在当场,睁着眼,只觉有东西从额头流到了眼睛里,然后周遭都变成了血红。
这一刻静得出奇。
我几乎听见自己的抽气声。
又是一道鲜血溅出,第二根被连根拔起。有血溅到脸上,我一摸,低头看见掌心血迹模糊。
这一刻一阵狂风刮开木门,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拔出第三根!
箭身带着鲜血喷出,被甩到地上。
我快速将人靠在墙头,窗外滴滴答答雨声绵绵,我紧紧盯着面前人苍白的面容,只觉一股恐惧之感翻涌而上,下一刻便席地而坐,将他转过身来推进内力,开始运功。
不行!还是不行!
我收住内力,迟疑片刻,下一瞬便强行逼出灵力推入他体内,他在晕迷中浑身一震,我大喜,只继续催动灵枢,将剩余灵力推入。
哪知半响后我猛然胸口一堵,两眼顿黑,当即呕出一口鲜血来。
强支着伸手过去……
还是没有气息……
我将手从他鼻尖撤开,只觉浑身上下冰冷到了极点。
窗外滴滴答答,夜色静谧。这一刻我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大片一大片从前的残影。
还记得第一次见他,那时我们互不相识,他身负重伤,以被映雪心经为条件诱惑我为他疗伤,之后我设计与他同行,一路躲避追杀,闯百水门救温亦之,登云霄山求诊于白眉一笑……
断崖处命悬一线时他的那番话,我至今还记得。
有些事不是不明白,只是装糊涂罢了,论品行样貌他都那样好,我当初为了温亦之那样骗他,如今他错付一片真心实意,我又哪里担当得起?
我把人搂进怀里,他的身体在怀中渐渐失去温度。我闭上眼,只觉一颗心像是掉进了寒冬深雪之中,冰冷绝望到了极点。沈渊啊沈渊,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一声惊雷炸响,窗外雷雨交加。我将人越抱越紧,只望着窗外漫进的雨水又哭又笑,绝望至极。
忽地一道闪电掀开木门,那光影霎时照得四周明亮无比,我呆呆望着这光景,突然想起那颗几近消失在记忆深处的救命之物。
每个灵物都会有一颗内丹。
转世轮前的缘机慧者曾告诉过我:如今我修为已满,方得内丹,若再精进数百来年,便可位列仙班。他那时还嘱咐我道:这灵物内丹百恶不侵有救命救难之效,却断不可随意使用,是性命攸关的东西。
我慌忙扶起怀中人,此刻他面无半分血色。
这一刻窗外雨声忽然不见,四周静的出奇,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喘息之声——
……
……
……
我望着苏若言,缓缓催动灵枢,霎时体内灵气漫涌,混沌中凝结一处,这一刻我脑中万般仿佛顿然化作一抹灰烬,冥冥之中只觉什么东西直逼喉头,几欲夺口而出。
我望着苏若言昏迷的面庞,忽地一股不知是悲是喜的怆然之感涌上心头,我顿了一顿,闭上眼,缓缓吻了上去。
这一瞬体内猛然一股魂力脱身而出,我只觉通身震痛无比。下一刻那内丹便不由分说,直直向对方口中传去。
幸亏当初我多一句嘴,问缘机慧者若是失去内丹会怎样。他那时告诉我说会元神俱散,但若像我这种不是靠内丹而是靠神灵之血修炼成人形的灵物却不会。我好长一口气舒到心窝,结果他又冒出来一句:可就算是我,若是失去了内丹,也会修为大损。也就是说,若我失去内丹之后还想得道成仙,须从头再来。
……我虽不似那般急迫,但试问哪个灵物不想修道升仙?
不然我受灵血点化之前的那三百多年,又为何要苦苦修炼呢?
“你这又是怎么回事?”鬼差兄弟姗姗来迟,看见眼前情景白眼一翻差点一口气背过去,幸亏被我三巴掌顺上来:“好好地怎么把内丹搞丢了?”
我没法,只能赔笑脸:“情况紧急情况紧急。”
“情况紧急?温亦之又怎么啦?”他把册子一袖,凑过来道:“又翘辫子了?”
我看他两眼,把这三个字消化了一下:“若是前几世,便当真要用在温亦之头上了,可谁知这一世内丹才刚刚成形。”
“那你是给了谁?”
我瞅他。
他撇着我鼻子里哼一声,摸出册子翻得花哗哗直响,半响后他倒抽一口凉气一头扎到我跟前:“你你你你你!”
我摸鼻子扭头,他把我扳过来:“兄弟,我的兄弟啊!你把内丹给了苏若言?!”
我哼哼两声表示肯定,他两眼一直哐当一下倒在屋里的破椅上,一根指头对着我乱颤:“造孽啊造孽啊,我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个蠢物,你晓不晓得若随意将内丹传给一个凡人,便会修为尽散,他日若想位列仙班,便要从头再来?”
“知道。”
“知道?!”他跳到我跟前:“知道你还这么干?!你为了个温亦之已经烦了我多少回了你又知不知道?!这一世你好容易修得内丹,过不久便可得仙缘位列仙班,再也不会为凡间世事所扰,我到那个时候才能乐得消停。结果如今你这内丹一送,百年修为散尽要从头再来,若不是那滴战神之血庇佑你,你早已元神俱散了你知道么?!”他拎起我领子,十分痛心疾首:“关键是你还要继续劳烦我送你出入人界,为你上下打点,都没个头。你知不知道这上下关系有多么难搞,多么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