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带感情地指出:“所以,你一开始就是因为你的父亲而来。拯救我只是谎言。”
我艰难地挤出嗓音:“对不起。”
“那个吻呢。”
“……为了自保。”
“很好。”他漠然地点头,重复了一遍,“很好。”
“但是后来,我真的想过怎么样才能拯救你。尽管你被女巫改变了外貌,但你的本质是善良的……我能感觉到。你完全不像传说中那样冷血残酷。可你知道,爱上一个人没那么容易,不是动动嘴皮就能做到,我……”我越解释越混乱,“如果可以,我肯定选择爱上你,帮你破解诅咒。”
“是么。你真善良。”
我大概又说错话了,正想多说几句补救一下,他却一把推开我,起身走向楼梯:“感谢你的坦诚,让我明白自己多么自作多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站住脚步,没有回头:“是么。那我问你,你喜欢我么?”
我顿时愣住。
这一个月来,无论我怎样压抑内心的情感,他的面容,他的声音,他的体温,甚至他颈间手腕的气味,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里。这种不能控制的情感……算喜欢么?
我犹豫了两秒钟。他点点头,停顿一会儿,又摇摇头:“算了,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等……”
声音还未从喉咙里发出,他已头也不回地走上楼梯,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我站在空旷的大厅,有些不知所措。
毫无疑问,我对他是有好感的。他是人类的时候,矜贵而富有涵养,身上有种我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王室气质,只要是女人,都无法抵抗这么优秀的男人。那么……他是野兽的时候呢?
可能因为诅咒的关系,被兽化的他行事粗暴,讲话直白,丝毫不考虑他人的感受。但我竟不再像当初那样反感……
是因为对他有好感,还是因为已经……喜欢上他了?
我捂住额头,愈发不知所措。
“要不要跟她说话?”
“她是个骗子,欺骗了主人的感情!”
“但她好像也没做什么……”
我敏感地抬起头:“谁在说话?”
长桌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这座城堡除了蓝伯特,还有别的人在?蓝伯特知道吗?一瞬间,我后背发凉,左右张望片刻,捡起一本蓝伯特没看完的小说,拿在手中,蹑手蹑脚地靠近长桌。
想象中凶猛可怕的怪物并没有出现,长桌上,只有一组造型精致的纯银餐具。我有些纳闷:“奇怪……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啊。”
这时,一只勺子弹了起来:“罗莎小姐。”
我吓了一跳:“什么东西?”
勺子清了清“喉咙”,当然,它的清喉咙,就是在餐盘上蹦两下:“我们是这座城堡的仆人,罗莎小姐。请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茶壶太太,你之前的三餐,都是由她安排;这位,是城堡的管家,”它的勺柄指向墙上的座钟,钟摆摇出一声冷哼,似乎并不怎么待见我,“这位,是我的爱人,碗小姐。她熬的奶油松露汤可是一绝。”
我震惊半天,才接受了家具会说话的事实:“原来我之前听见的声音是你们……”
“是我们。”勺子充满歉意地说,“打扰到你的休息,真是万分抱歉。”
我扶着桌子,摆摆手:“没事,你们找我……干什么?”难以置信,有一天我会对着一只勺子说话。
“不懂你们在想什么。”座钟冷冷地说,“难道你们以为这个村妇是主人的真爱?”
“闭嘴吧,理查兹。主人爱上她了,你看不出来吗?诅咒解除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两个人真心相爱,有一方没爱上对方都不行。现在,她是解除这个诅咒的唯一人选。”
“慢、慢着。”我的头再次眩晕起来,“蓝伯特爱上我了?你们应该搞错了。我确实只是一个村妇……身上没有值得他喜欢的地方。”
“孩子,我们都是陪伴主人长大的‘老人’。他是否爱上你,我们比他自己还清楚。”茶壶太太慈祥地说,“一个月前,因为你的出现,他的兽化其实已经停止,甚至开始消退,但后来你的不告而别,令他震怒和痛苦。在你离开的第二天,他就已查到你的住址和接近他的原因,却一直不曾去打扰你。如果不是你村庄附近突然出现巨蟒伤人,他根本不会靠近你居住的地方。”
“……所以,他早就知道了。”
茶壶太太叹息一声:“正是因为知道,他才这么伤心难过啊!这一个月来,他兽化的速度快得前所未有,本来我们预计能活到明年春天,现在看来,能挨到隆冬就不错了。”
座钟说:“你跟一个骗子吐苦水干什么?死了就死了,我早就受够这副怪模样了。”
“理查兹!”勺子警告地敲了敲桌面。
座钟哼了一声。
茶壶太太没理会他,继续说道:“现在,主人的情况非常糟糕,每到夜晚,他就会失去理智,像野兽一样只剩下狩猎的本能。为了防止自己出去伤人,他将自己锁在地牢里,哪怕浑身撞得血迹斑斑。他是一个好孩子,罗莎小姐。我在这里恳求你,给他一个变回人类的机会。”话落,它倾斜壶身,深深地鞠了一躬,头顶的壶盖“咣”地掉落在桌子上。
勺子晃晃勺柄,也倒扣在桌面上。其他家具看见,纷纷有学有样。一时间,城堡里砰砰咚咚,家具倒了一片。座钟看见,也沉默地停止转动,时针和分针垂下来,因为主人的命运而低头。
其实,就算它们不求我,我也会想办法让蓝伯特变回人类。只是,我还不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我喜欢他吗?我……爱他吗?
他变回人类后,以我们之间的差距,能有未来吗?
“我会尽力。”我低声说。
就是不知爱情是否有尽力一说。
傍晚时分,茶壶太太准备好晚餐,蓝伯特却迟迟没有下来。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阴郁躁狂的嘶吼,伴随着重物倒塌的轰响。茶壶太太声音一变:“糟了,他提前失去理智了。罗莎小姐,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看见一个评价,说我上篇女主像驯兽一样……是的,驯兽女主又要上线了。
第8章
话音落下,家具们成群结队地朝地下室跑去。转眼间,城堡的大厅已变得空荡荡,只留下没有手脚的餐盘和勺子。我本想和家具一起跑进地下室,见此情景,迟疑了一下,帮茶壶太太把它们送到了壁橱里。
我以为这耽搁不了多少时间。谁知,刚护送餐具们回到壁橱,就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从三楼一跃而下。我心中一紧,立刻朝反方向跑去。
蓝伯特单手撑地,急促地呼吸着,瞳孔已变成失控的血红色,看不见丝毫理性的情感。他低垂着头,耳朵尖像进入狩猎的豹子一样抖动,倒钩般锋利的指甲深陷地板,浑身上下散发着强烈的危险气息。
旋转楼梯的后方有个小房间,大概是为守夜的仆人而准备。我跑过去,握住门把手,摇了两下。没有打开。就这样耽误了两秒钟,蓝伯特已站在我的身后。
他的视力似乎变得极差,即使我站在他的面前,他的眼神也没有任何变化,反而耸动着鼻尖,仔细嗅闻着我的气味。他的兽化比我想象得还要严重,黑鳞像瘟疫一样蔓延,几乎覆盖他的全身,手指的骨骼已不能像正常人类那样弯曲。
我倒退一步,慢慢蹲下,想从他的臂弯下逃走。他的头却随着我的动作一起转动。
墙上的座钟忽然说:“没用的,他现在并不是用眼睛看你,而是根据你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辨认你的位置。你逃不掉的。”
蓝伯特听到声音,“看”向座钟。它立刻闭紧嘴巴,连钟摆都不敢摇晃。
我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
是否说明,只要我身体变冷就看不见我了?
想要身体变冷,有两个办法,一是跑到城堡外面,二是……脱掉衣服。
谢天谢地,今天只穿了细棉布上衣和长裤,脱起来不像裙子那样费劲。然而,我刚解开一粒扣子,他就已敏锐地察觉,一把将我扑倒在地。他的指甲实在太过尖利,勾破了我的衣衫。我只感到肩膀一阵刺痛。血腥味弥漫。他把我的肩膀划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