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这一行客人后,老板娘又等了好一会儿,看了看夜色,才准备关门,刚刚转过身,忽然便听到一声极轻的脚步声。
“……一件振袖。”
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和服店响起,老板娘转过身,啊呀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是您呀。”她露出熟稔的笑容,“我就说您每年都来,今年肯定也不会缺席。不过您今年来的有些晚呢,我们店的周年庆刚刚结束,要不然像您这样厉害的武士,肯定能赢下那件和服呢!”
老板娘一边从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件包装好放在袋子里的和服,一边快言快语地唠着嗑,然而她对面带着恶鬼面具的高马尾剑士好像连呼吸都是冰冷的,沉默的,一言未发。
老板娘倒也见怪不怪,只是在将衣服递给他的时候感慨了几句,“真不知是多么漂亮的夫人能够让您如此情深……我刚刚倒是得以见到一位小姐,金粉色的长发和这樱花和服简直配极了,就连名字也很好听呢,绽放于枝头的花——”
她话音未落,忽然听见啪嗒一声东西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抬起头就看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武士眨眼间便冲出了服装店,向拥挤的人群中拼命地,而又茫然地追赶着。
第35章
听完锖兔的“关于鬼杀队不同等级成员每个月到底能有多少薪资”以后, 时透有一郎摸着下颌拍板决定,他们要先去紫藤花屋摸摸底。
“嘛, 反正就算是最低级的葵级也足够我养自己和无一郎了。我可没有为人类奋斗,舍己为人也要杀鬼的高尚品质, 不过是看在钱和日轮刀的份上!有了这两样,哪怕之后再有鬼来寻仇,也不用担心了!”时透有一郎直言不讳。
被哥哥护在身后的无一郎抿了抿嘴, 还没有说什么,富冈义勇皱了皱眉, 清冽的嗓音响了起来,“自以为是的保护到底是为了弟弟好, 还是为了让你自己安心?”
这句话说得实在很辛辣,锖兔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自从和师弟组队后, 明明是以真男人作为座右铭的自己就学会了如何委婉地为师弟擦屁股:)
他刚刚想要开口说两句,忽然就听到一旁的花枝笑了一声。
“真怀念呀,这句话我前不久才被人这样说过。”
差点没冲上去和富冈义勇打一架的时透有一郎听到她这话, 顿了顿, 撇嘴道:“我才不信!总而言之,别想拿什么感人肺腑的童话故事来说服我!除非我死了, 否则我绝对不允许无一郎加入鬼杀队!”
鬼冢花枝歪歪头,“但是如果有一郎因为杀鬼而死掉了, 无一郎又是什么心情呢?既然是双胞胎兄弟, 应该会有这样神奇的羁绊吧?像一个圆环的两半, 无论缺了那一个,都是不完整的了。”
时透有一郎默不作声,感受到拉着自己的衣角的弟弟的手抓得很紧,扯得他心里很乱。他转过头看向无一郎,他从出生起就从未分开过的双胞胎弟弟,从小就傻乎乎地黏在他身后,被吼了被骂了也不愿意放开拉着自己袖子的手的弟弟,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眸中满满的都是不谙世事的信赖与亲密。
时透无一郎唯一的支柱就是时透有一郎,如果他出了事,无一郎他——
时透有一郎有些心烦意乱,连回去山上拿包裹的脚步都放慢了不少,这时就听到花枝慢悠悠地又说了一句,“所以,要么就都不要加入,要么就一起加入。”
锖兔看着有一郎面上的动摇,一边捂住师弟的嘴,一边深感花枝的靠谱。不愧是从几百年前战国时代来的鬼杀队前辈,仅仅几句话就能一针见血,还让人听着很舒服!他刚刚勾起嘴角,想要趁胜追击,就听到花枝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我更希望你们选择前者。”鬼冢花枝低下头看着他们,认真地说道:“有一郎有一句话说的没有错,鬼杀队的大家愿意豁出性命去杀鬼,或者是因为鬼杀害了自己的亲人,或者是为了心中的大义、理想、与信念。这是很慢长而辛苦的事情,但是你们没有找到这一份让你们坚持下去的火苗,所以我并不希望你们这样漫无目的地去拼上性命。”
她抬起头看向锖兔和义勇,“我相信如果是鬼杀队的现任当主,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判断。”
锖兔失笑一声,弯了弯眉眼,“不愧是你啊花枝。”
在花枝说出那段话的时候,锖兔也在认真地思索自己之前的行为,他并不是不敢承认错误之人,就算对方是十一二岁的孩子。他拉着低眉耷眼的富冈义勇,蹲下身子与他们平视,认真道:“抱歉,请原谅我与义勇之前的行为。这次选择,应该由你们自己来做。”
时透有一郎抱着胸扭过脸,小声说了句,“知,知道就好!算了,我才不和憨憨计较!”
“抱歉。”富冈义勇顿了顿,“我下次会学习一下花枝的说话技巧。”
虽然大实话,也要委婉一点,他,受教了。
“......”犹如一颗被点燃的爆竹,时透有一郎觉得如果不是无一郎在背后拼命地抱着自己,他一定会跳起来冲着富冈义勇的脑门上踹一脚!这都什么耿直又古板的憨憨!?
时透无一郎默默地拉着他,“哥哥,哥哥,不是说了不和憨憨计较么。”
被这样一说,时透有一郎莫名有种自打脸的感觉,瞪了一眼这个拆台的臭弟弟,扭过脸转移话题道:“花,花枝之前说前不久才听过有人和你这样说...咳,当然我并不是想要听什么童话故事,只不过回去这一路太无聊了,所以勉为其难听你说一说!”
一路上都很安静地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然后莫名被cue的花枝愣了愣,还未开口说话,她便忍不住笑了出来,“没错,有一个人是这么和我说的。”
在她从战国时代回到横滨,决心承担起首领的责任却无从下手,不知所措,只能拼命地训练变强,日夜不休地加班工作看资料的时候,有那么一位干部先生,在她差点从办公室破掉的落地窗前摔下去的时候,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腰,带着她感受了一次真正的自由。
他说:“别把弦绷得这么紧啊!搞得我们好像多么没用一样!”
他问:“像这样拼命地工作,把自己累到吐,累到精神恍惚,这种自以为是的,狂妄自大的保护到底是在学习怎么成为首领,还是在让你自己心安理得?”
他带着自己在天空中穿梭,俯瞰着一整个横滨,从贫民窟到高楼大厦,从武装侦探社到港口黑手党,离天空很近,好像伸出手就能摸到白白软软的云朵,离地面很远,但是一直被紧紧地抱住就不会有一点害怕。
最后,橘发蓝眸的干部先生带着她坐在黄昏中的天台上,低沉着嗓音道:“没有人要求你一下子就能成为像森先生或者太宰那样的首领,在你还没有成长为一个合格的首领之前,港口黑手党愿意等,也等得起。所以,也请您同样相信我们。走得慢一点,也会稳一点,有我在呢,怕什么!”
夕阳下,他伸出手,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指放在鬼冢花枝的发顶,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腕,轻笑着冲她眨了眨左眼,“以后还想飞的话,随时来找我吧。愿意为您效劳,首领大人。”
鬼冢花枝一下子就不害怕了,她开始放慢自己的脚步,在自己未能学会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首领之前,信赖着红叶姐、中也先生他们,跟着他们学习,就算有一些流言质疑她的能力,嗤笑她不过是被架空的,毫无建树的傀儡,她也不再放在心上。
“...别把什么都自己担着,回头看一看无一郎,他一直也很想,像你保护他一样,保护着你呀。”鬼冢花枝推了推他的肩膀,笑眯眯道。
“……哥哥。”无一郎呆呆地喊了一声他,然后又紧紧地拉住他的衣角,就好像无数次他们在泥泞的小路上寻找糊口的树枝时一样。
“想要和哥哥在一起。”他慢吞吞地,却非常坚定地说道。
时透有一郎从他与自己相似的眼睛里,看到了属于弟弟的决心和勇气。
“啧……让,让我再想想!”
说着,就已经来到了时透兄弟所在的小木屋,五个人一起收拾,速度自然很快。鬼冢花枝看着无一郎有些舍不得的表情,想了想,手指上的指环冒出靛青色的火焰,抵在死气之匣上,待到小雀枝一声清脆的鸣叫声,木屋四周仿佛被一层薄薄的水膜笼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