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好皇帝这条路,怕是不能想了,陆寒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待她以后安安全全出了宫,一定......一定能想个旁的法子让天下人刮目相看,都不要再信这些混账书里头说的话。
也不知道母后为何会有这种书。
不过顾之澄知道母后是名门闺秀出生,听说自小学的便是大家闺秀要学的这些,言行举止,皆是处处注意,就算父皇那般宠她,她也没有得意忘形,忘了规矩过。
甚至乎......还亲口劝诫过先帝爷纳妃。
自然是被先帝爷一脸怒容地拒绝了。
后来先帝爷要将顾之澄女扮男装冒充小皇子,又立她为太子,太后知道后,心更是惶惶难安,辗转难眠,反复劝着先帝爷,总觉得这样实在难以面对顾朝的列祖列宗。
为此,她宁愿冒着生命危险,甚至豁了这条命,再为先帝爷生个大胖小子。
可先帝爷把她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原本也是个不拘泥于这些的人,所以自然不会同意太后的想法。
太后一个人反反复复痛苦纠结着,过了好几个月,才缓过来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
接受这个现实之后,她也就对顾之澄开始变得格外严厉,打心底里开始欺骗自己,顾之澄是男儿身,定要好好栽培,才能不负先帝一番心血,才能有颜面面对顾朝辛辛苦苦打下江山守着江山的列祖列宗。
顾之澄又叹了一口气,她向来知道母后的用心良苦,可是这一世......
她怕是要让母后失望了。
“澄儿为何叹气?”太后带着倦意的声音透过层层叠叠的帐帘传过来。
帘角掀起,先见一双绿色缎串米珠珊瑚珠凤纹尖底鞋迈了出来,再往上看,便是太后倦意未消的脸。
虽还是精致细白,但眼睑处却是一片青色,显然是并未睡好。
顾之澄连忙走向前扶着太后的一只胳膊,淡声道:“母后为何不多睡一会儿再起?”
“辰时用早膳,这是后宫一直以来的规矩。”太后抿了抿颜色淡淡的唇,美眸中倦意泛泛,却是强撑着,“哀家贵为太后,更不能坏了这个规矩。”
“可是母后......”顾之澄咬咬唇,知晓说出来的话会让太后点着脑袋训一顿,但还是忍不住劝道,“母后,如今后宫偌大,却只有您一人,何来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自然是您如何舒心如何来,有谁敢说闲话?”
果不其然,太后纤纤玉手点了点顾之澄的额间,温柔的声音里不由带了一丝厉色,“你呀,哀家平日里同你说过的,看来你是全忘了?皇宫是大,看起来不过只有你和哀家两位主子,可这里头多少双眼睛,你可想过?”
“唉......”太后走了几步,拉着顾之澄坐下,声线压低了些,依旧如潺潺流水般好听,“现在哀家就只盼着你能早日掰倒陆寒这棵大树,到了那时,哀家才能算松泛一些,心里头才算舒心呐......”
这话,是太后时不时便会在顾之澄耳边提起,劝诫一二的。
顾之澄早已习以为常,弯了弯唇宽慰道:“母后自是放心,儿臣定会谨记,早日让母后得偿所愿。”
“哪是哀家得偿所愿?”太后撇了撇嘴,对顾之澄这样的说辞表示不太开心,“你要再刻苦努力些,不是为了哀家,是......”
“......儿臣知道。”顾之澄打断太后的话,替她将正确答案说了出来,“是为了父皇,为了顾家皇室的列祖列宗。”
太后看向顾之澄的目光才欣慰了些,微微点头,“澄儿长大懂事了,哀家也能放心些,近日功课学得可好?”
“自然是好的,儿臣一刻也不敢松懈。”顾之澄眨了下眼,又规规矩矩给太后背了一篇《礼记》,一字不差,极为流利。
太后看向她的目光则更为慈眉善目,温柔快溢出水来,“澄儿今日来瞧着是用了功的,母后见你如此聪慧又刻苦,着实欣慰。”
顾之澄弯了弯唇,亲亲近近地往太后跟前贴了贴,雪亮的眸子里沁着一丝试探的笑意,“那母后......正月里,儿臣是不是能歇息几日,不必读书?”
虽然上一世,太后都没有同意她歇息过。
但顾之澄倔强地认为那是上一世她脑子太蠢,需要勤能补拙,笨鸟先飞。
但现在,她能如此轻轻松松,天赋异禀地背书写字,或许母后看她如此聪颖,就允许她歇息几日了呢?
顾之澄的眼神还在垂死挣扎着。
可太后的眸光却一凛,虽还在笑着,但眼底却已皆是寒意,“澄儿不喜欢读书?”
“......”顾之澄心颤了颤,声音也跟着颤了颤,“自......然是喜欢的,儿臣最喜欢读书。”
读书能使母后开心,母后开心,她便开心。
太后殷红的唇弯了弯,潋滟姝丽,容貌仍旧年轻美盛,笑起来更似一株开得正艳的花,“这才是哀家的乖澄儿。既然澄儿喜欢读书,那正月里头也莫要松懈。如今在哀家这儿也坐了许久了,这便回清心殿,去请摄政王教你罢。”
“是,母后。”顾之澄耷拉着小脑袋,乖巧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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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班昭《女诫》——专心第五。《礼》,夫有再娶之义......
第30章 第 30 章
回了清心殿之后,顾之澄磨磨蹭蹭了一会儿, 在翡翠提醒了三次之后, 终于不情不愿地差人去了摄政王府。
请陆寒过来继续为她讲课授业。
顾之澄微微抿起唇, 眸子里流出一抹哀怨, 心中盼着若是摄政王拒绝就好了。
许是这是她新年许的第一个愿望, 竟然就这样轻易的视线了。
田总管孤身一人去,孤身一人回了。
回来时, 田总管垂着眉眼跟顾之澄汇报在摄政王府的见闻,沧桑的眸中露过一抹快意。
因为摄政王他......染了风寒。
既染了风寒,所以只能卧病在床,不能来宫中为顾之澄授业了。
顾之澄眉毛微挑, 雪亮晶润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讶然。
她没想到,陆寒竟还有染风寒的时候。
因为上一世, 她从未听说过陆寒生病的消息, 他永远都是那副神色淡然清贵的表情,站于她面前。
脊背笔直, 身如玉树, 仿佛即便是泰山崩于前, 也能面不改色, 也不能压弯他挺直的脊梁。
无论什么时候, 都未缺席过早朝, 也未展露出任何一丝脆弱的一面。
相比起来,体弱多病,总是强撑着身子的顾之澄便更自卑了。
没想到, 陆寒也会有生病的时候,原来他还是个人。
顾之澄抿了抿唇,明白了田总管眸中的那丝快意从何而来。
她亮闪闪的眸子里溢出点点更显异样的光亮,小脸一本正经地叹了口气:“朕的陆爱卿竟然病了,真是着实让朕忧心。既是如此,就不必让他劳累奔波了。田总管,你吩咐太医院的去替他瞧一瞧,开些好药罢。”
虽然心里痛快,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
比如捶胸顿足一番,又从私库里头拨了几只胖胖的人参让太医一并捎过去。
实际上,顾之澄已经暗戳戳地兴奋搓了搓小手,眸光发亮地望着自个儿的龙榻。
陆寒来不了,她便不必读书。
不必读书,自然就可以再小憩一番。
冬日这般暖融融的炭盆烧着,外头还有这时停时响的簌簌落雪声,这样安逸自在的舒坦日子,最是适合睡觉了。
上辈子从来都没享过福,顾之澄觉得,上天给她重新活一次的机会,自然是不该像之前那般,只一心钻营在皇权斗争上,忘了享受自个儿的人生。
可惜,顾之澄刚将一只鞋脱了一半,外头又传来尖细的一道声音。
“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顾之澄原本兴奋又幸福的表情立刻收了起来,耷拉着小脸,重新穿上小鞋子。
这双太后给她做的鞋,好像突然它就不暖了。
太后眼下的一片青色还未消,但看向顾之澄的笑容里,也带了份解恨的快意,“听说摄政王病了,来不了宫中?”
“......是。”顾之澄小声应了,暗戳戳的想。
陆寒真是不讨喜,听说他病了,她身边的人仿佛都恨不得拍手称快。
太后坐下来,有侍女端了顾之澄最喜欢的茉莉清茶过来。
她就着喝了一口,红唇染上茶汁,更显潋滟姝丽,完全瞧不出她已有了个十岁大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