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窜过来,丝毫不怕人,先是毫不客气地踩过了宁宇的大腿,随即又走到了那老僧腿上,抬起爪子舔了舔。
阿崇笑了笑。他走过去,对师父行了礼,又摸了摸那黑猫的脑袋,才道:“好久不见我这个大师兄了,它还晓得回来。”
这猫老是跑,养不乖。
师父语气轻描淡写:“对啊,随你。”
阿崇顿了顿,还是笑着继续说:“我比它来得勤。”
宁宇见阿崇来了,感觉他认识这老僧,便自觉噤声。
那老僧正让猫舔自己的手指,闻言笑着道:“有些东西,强留也留不住,它爱去哪去哪,管好自己,别管你师兄。”
阿崇顿了下,收回了手,笑着答了句:“是。”
“今天客人多吗?”
“还好。”
师父逗了那猫一会儿,道:“你看你师兄哪次不是在外面跑一阵又回来?多往外面跑也好,反正饿了、受欺负了,自然就知道回来找主人了。养猫就是这样,总不至于要弄个笼子,把人家关起来?”
他抬头,看看阿崇,又看看宁宇,“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话问得宁宇和阿崇齐齐一愣。
那猫似乎被撸烦了,几下跳下那老僧膝头,脚步轻盈地穿过回廊,几步后又不见踪影。
那老僧说完就拿起扫帚站起来就走。阿崇反应过来,连忙接过宁宇提着的那袋水果,几大步走过去挂到师傅手腕上,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包自己做的烤烟递过去。
师父接了,说了句:“是有缘人。”
阿崇低头,不敢答。
师父笑了下,拍拍阿崇的手掌:“以后金链花开的时候来读一次经就好,不用时常来看我。”
他语气轻飘飘的,但份量重。
说完师父拖着那把扫帚慢悠悠走了。阿崇不敢再追,低头对着师父的背影拜了三拜。
阿崇保持那个姿势站了很久,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只手搭到他肩上,又滑下来,握住了他的手。
宁宇说:“我们也走吧。”
阿崇回眸看他。
在宁宇眼里,那其实是有些诡异的一幕。
黑衣黑发的男人,回首那一刻的目光是带着锋芒的,周围的光透过藤蔓网一缕缕洒下来,轻轻晃着,斑驳流转的好看。而在视线的角落,宁宇看到,在长廊尽头,蹲着那只通体漆黑的猫……
两个黑影,莫名地,重合了。
阿崇像一个站在光影里的……阿修罗?大概也只有这种解释,反正宁宇感觉自己又被蛊惑了。
“……唐突了,但我现在想亲你。”宁宇捏了下阿崇的手,“再不走我要在你们佛门清净处强吻你了。”
阿崇笑了下。宁宇被笑得一晃,再看,余光里那只黑猫不见了。
“没唐突我,就是唐突了菩萨和佛祖。”阿崇笑着低头,“来啊。”
宁宇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佛祖对不起,他闭上眼亲上去,结果扑了个空。
阿崇躲开了,哈哈哈地笑,说:“不好不好,出去再说。”
这会儿看阿崇,慵懒又俏皮的感觉,像个大男孩。
宁宇脸黑了,他被阿崇牵着往寺外走,亲不到,他开始别扭:“我现在觉得你不像猫了。”
他们走过那条光影斑驳的长廊,没有人去拂垂下来的藤须。空气很静,远处有蝉的声音。闷热的午后,宁宇被阿崇牵着走出去,突然有种错觉,似乎已经这样牵着手相伴了很久。
阿崇在宁宇口袋里翻了下,果不其然找到颗自己爱吃的樱桃硬糖。他用嘴撕包装,说:“你倒是一直很像狗啊,牙口还不错呢,一上床就变狗了呀,朋友。”
宁宇看阿崇撕糖果的包装的动作,又想到这人昨天用单手用嘴撕套的样子。荡漾了一秒,但嘴上还在跟阿崇拌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咬你,我已经很克制了。”
“您不光咬我啊,还喜欢闻我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以为我昨天睡着了?你都什么坏习惯啊。”
宁宇一脸坦然:“闻你怎么了,我教你,这用中文讲,叫做吸猫。”
阿崇嚼着糖瞥他一眼,“狗崽子。”
宁宇心想这人的中文到底哪儿学来的,什么杂七杂八的说法都会,也太神奇了……他还惦记着自己没亲到,继续阴阳怪气地回嘴:“那你是狐狸精!”
阿崇侧头瞥他一眼,“我要真是狐狸精,都睡了这么多次了吧,你现在还能有命?”
“不好说,要把一只饿极了的狗跟狐狸放一块儿,管那狐狸成精没,指不定谁咬死谁。”
“那狐狸精是有法力的吧,除非你也修炼成狗精,那打一架还有看点……哎,扯这个干什么,狐狗殊途啊,好好地做个人不好吗?”
他们聊天惯常这样无边无际地扯,话题没什么营养。
到了寺外边,宁宇说打车回家,阿崇说走一走算了,说完又开始抱怨自己不能骑摩托车。
宁宇知道要赶紧转移话题,不然没完没了,就连忙开口问:“那个扫地的师父,你认识?”
阿崇点头,“认识,还挺熟,我师父。”
他们开始往家的方向走,出了寺,他们还是牵着手。
宁宇被晒得有点晕乎乎的,他这才意识到,这好像是第一次跟阿崇牵着手在街上走。
也是他第一次跟别人这样牵手。
“等下……你师父在寺里扫地?”宁宇问,“扫地僧啊?”
“人家喜欢扫,锻炼身体不行吗,你管得宽。”阿崇笑,“师父是住持,他爱干嘛干嘛,轮不到我们说三道四。”
住持……宁宇石化了一秒:“你师父中文说得还不错。”
“嗯,他年轻的时候去中国访行过,待过几年。”阿崇说,“说起来我也想回国看看,你……想不想去云南边境玩?带你去我出生的地方看看。”
宁宇想了下,才说出自己的疑问:“你到底哪儿的人啊?”
阿崇撇过头,“你猜。”
宁宇撇嘴,“以前你不是框我你是混血吗,我看你不是中泰混血,该是意大利和中国混血吧。”
阿崇疑惑,“?你在说什么东西?”
宁宇笑了笑:“我的意中人嘛。”
“……你哪学来的这种话?”
宁宇一脸得意,“我师姐给我看的视频。”
“……土,还油腻。”阿崇抖抖肩膀,“少跟你那个师姐打电话交流这些东西,太土了。”
宁宇哦了声,继续问:“好了,你到底哪儿的人?!”
“我亲爸亲妈都中国人,你说呢?”阿崇横他一眼,“但泰国养我,我也有感情,像三姐一样……泰国算我半个不亲没血缘的妈吧。本人大多数时候不喜欢曼谷,只有少数时候很喜欢。”
宁宇:“少数是什么时候?”
阿崇笑了笑,他捏了捏宁宇的手指,说:“现在。”
操。
宁宇脚步停了停。
阿崇扯了扯他的手扯不动,回头问你干嘛。宁宇低声下气地打商量:“真的想亲你,就一下好吧?”
阿崇很正直地回看他:“不可以,回家再说。”
宁宇:“……装什么正经明明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阿崇笑着点头:“逗狗都这样的啊,心痒吗?心痒就对了,忍着。”
宁宇:“……我要急了。”
阿崇哦一声,还是笑得不急不缓的,“急一个我看看?”
“……我要咬你了。”
阿崇刚要继续逗他,结果宁宇真的张口就咬了下他左肩膀。不疼,痒。
嘻嘻哈哈地闹了下,他们遇到一家小摊卖青芒果沙拉的,阿崇说要吃,宁宇觉得不卫生,辩论一番后宁宇妥协了,要了一份。等阿姨拌的时候他偷偷亲了阿崇一下,这次没躲。
他们一直牵着手。宁宇时不时问阿崇一句手疼不疼啊,阿崇每次都很夸张地说好疼啊我要死了。然后对话就变成了‘疼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大白天的又做梦了’
他们付过钱,继续往家走,准备去坐地铁。
上去那段路没电梯。本来走得好好的,阿崇还在跟宁宇辩论青芒果沙拉里面到底该不该放生豆角和螃蟹,宁宇余光看到一个阿姨拄着拐杖,上楼梯非常慢,走得有些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