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9)

作者:同消古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严华颔首,不再瞧赵志明一眼,转身离去,徐匡凝尝到一丝耻辱,忍不住嘶吼:“慢着!”

“我且问你,为何是那日?你可知,那是我妹妹的新婚之夜啊!那郎君...那郎君,”徐匡凝哽咽,“为了护她,身首异处,我妹妹何等无辜!”

严华顿在原地,人未转身,只凭背影一身寒意与周遭黑夜相融,竟比方才正视时还凛戾,未几,他冷声道:“凭什么你妹妹洞房花烛,我妹妹要颠沛流离呢?”

其后徐匡凝驻足良久,时而妹妹的音容在脑海回荡,时而想到几年前那个传闻:五皇子严华无甚嗜好,唯钟爱九妹琼月,自幼将其视若珍宝,周帝亦碰不得骂不得。公主要的,便是江山他也给打来。

此话听去,徐匡凝只付之一笑,权当是小孩子家的情谊。

后来严华出征,在山西道腹背受敌,杀了两天两夜,血气遮天蔽日,但最终他竟带领二百人手提寇首冲出重围。

那一战,他成名了,所经藩镇,鬼魅无不畏惧。

再后来,帝师东去,有人临道设阻,欲谋不轨,徐匡凝一则忌惮严华势力,为自己留下条后路,一则念及自家亦有幼妹,便没再为难。

只听说,严华回京时,那些曾经设阻的贼寇皆身首异处,旁人倒是能留俱全尸。

冷风瑟瑟,直吹到人的骨头里。

青年的背影已经隐没在黑暗里,徐匡凝太阳穴凸凸地跳,第一次尝到未知的滋味,他是严华吗?那自己将乱党引入皇城这笔帐,他又会如何算?

第9章

经前番折腾,严阙睡得沉了,稀疏的泪珠就覆在睫上,稍有动静,呓语呢喃,这几日总酝着愁绪的眉心,越发紧锁,好似梦里也不得安宁。

严华手指抚过她的额头与鼻翼,眉心转两圈,停在两片花瓣似的柔唇上,流连忘返。

宫人的脚步近了,止于门外:“陛下,人都到了,在等您。”严华面容稍肃,一对凤目仍含着浅淡的笑,翻身披上氅衣便往外走去,不忘回看帐中人。

他走后,严阙缓缓睁开眼睛,入目则是阑珊情、欲满帐,一室荒唐。

严阙下地,来到几案前,进屋送水的女婢看到这幕惊呼:“公主,您得穿鞋!这样会着凉。”她置若罔闻,许久之后,对着一地的砚台、墨迹,无端端道:“这便是斯文扫地吧?”

女婢是识文断字的,明白何意,却透过严阙惨白的面孔看到丝绝望,这又使她费解,只实话实说:“没那么严重,奴婢这就去给您换新的?”蹲在地上的单薄背影却答非所问:“没有公主了,哪还有什么公主。”

如今活下来的,是反贼妻、新帝自己都不承认的妹妹。

那背影忽地侧目,定定看过来:“李息在哪儿?”女婢忙低头装哑巴,严阙叹了叹,知是问不出来了,不再为难她。

小婢如蒙大赦,放下水便欲离开,这时严阙才斯斯艾艾拿出一物,对她道:“扔了吧。”她接过翻看,是清晨放在台案的莲花垫,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这就要扔了么?

孤莲遗世独立,其旁竟有隐约水渍,想到方才在殿外听到的动静,她人一怔,脸也跟着红,抬头正对上严阙的惨笑,遂赶紧埋身:“奴婢遵命。”

严阙颔首,借日暮薄光度上淋漓生气,声音忽高:“殿外何人,进来吧。”门开了个缝,她看到了秋娘。

两年的点点滴滴,也随着这张脸被带至眼前。

秋娘跪立在她脚下,只听得清冷一问:“你既已有了选择,你我主仆情份便尽,还来做什么。”秋娘叩首,:“公主大恩没齿难忘,但奴仍有一事未了,大将军请您。”

大将军,是赵恒造反前最后一个称谓,这以后,他是阶下囚赵恒,如今还这么叫他的,怕只有秋娘,这个傻丫头一人。

严阙问:“你真就不知道怕么?再有,谁给他的信心我肯见他、我能见他?”秋娘的语气平静得像灞江的水:“大将军说,事关新帝,您便会见,您想见,便无阻。”

严阙听后久久阖目,看来,她与皇兄,竟这般不是秘密。

大雪封山,仍有群人不要命地上山、南国的老皇帝命大,阎王殿走一遭又活过来了,眼下正叫嚣着北渡,临到江边却逡巡起来。

这都是三天内发生的事,严阙一边撩拨琴弦,一边幽幽地听宫人当笑话讲,大睁的双眼里可容不下任何画面,是空洞的,是以当严华覆手出现在面前时,她整颗心都坠了下去。

满目的玄赤凤鸾,便是九五至尊才能穿在身上。

眼下这九五至尊盘膝坐在她对面,一脸闲雅地将手掌覆了上来,严阙顿生阴霾,来不及抽手,已被他捉着倒弹,曲调却是大不一样了。

“奏什么平沙落雁,也是崔胤教的么?还好他死了,”严华徐徐信手,眉一挑,曲子悠扬地转了,如两只鸿鸟,缠绵向天边远去,严阙眼底倏地一潮,举起右掌按向琴弦,只听“铮”的一声,音止了,四目相对。

有的安静,是可以死人的。

严华敛眸,低声说:“不弹就不弹罢。”他还握着她的手,轻轻用了点力气示意,“豆豆,坐过来。”

严阙战栗,却莫名想反抗,执拗地看过去:“皇兄,到此为止吧,我想回公主府了,这里不是我的家。”严华喉头滚动,想着白日徐匡凝回禀的话:

“九公主只身前往天牢,日没方归。”

自严华掌朝伊始,天牢只关押叛臣逆党,他心肠无端一硬,逆着她意将她揽到腿上。

严阙扭动,他从后面抱住,下颚抵在她的肩,低沉道:“别动,让我抱会儿。”

他双手环得紧,严阙大口喘气,熟悉的律动在两人之间蔓延,严华动容,扭过她的脸,低头就吻了下去,唇间霎那苦涩,他顺着泪流去寻她的眼睛。

她痛苦地摇了摇头,身体也在怀中发力,严华却突然抱她向床榻走去。

严阙脑子轰轰作响,因为憋气双颊透出酒醉的红晕,嗓子里苦苦哀求:“不行啊皇兄,这样不行。”

严华的声音却在耳边反复道:“别怕,有我呢,别怕。”

“豆豆,”他堪堪压在严阙身上,强迫她看自己,“人之于世,若不违逆世道,便要违逆自己,我好像什么都有了,但除却你,我失可失。”

“我等了你许多年,别让我再等了。”

多么一本正经的言辞,从他口中讲出,竟是暧昧绵绵。

严阙嘴巴一鼓,咬牙便道:“我从来不是你的啊,皇兄。”

“怎么不是?”严华的额抵上来,耳鬓厮磨,手也开始摸索,“如果你心里没有我,为何自请嫁去封地,不是为了躲我?”

漆黑的眼眸像宝石,对上的那双,有着同样的漆黑与莫测,严阙冷冷一笑:“因为我是真的喜欢他呀。”

说完看着他,等他相信。有那么一瞬间,痛苦确确实实袭上了严华的眉梢,但下一刻,他展颜一笑,笃定道:“不会的,你厌恶他,你不愿怀上他的孩子。”

严阙语塞,不知再说什么。因为严华讲得全对。

赵恒每夜都在折磨她,清晨人走后,严阙会让秋娘送来避子汤,她人脏了,但心里还奢侈最后一捧净土,精心呵护,原以为会带进棺材,却没料到秋娘先叛了。

那夜赵恒格外恐怖,用衣带束缚着她的双手要了一次又一次,在她耳边说着粗俗的话语,甚至用了鞭。

一时的恍惚让严阙失守,锦衣裂帛,严华喘着气埋头在她雪白的颈间。

她痛苦阖目,严华的动作却突然停了,双眼一动不动地定在那已片缕不存的右肩,戾气、杀意,一点点复苏,严阙突然意识到什么,惊呼“不要!”却已然晚了。

无力挣扎的纤纤素手被挪开,璞玉般的娇体遍布男人的齿痕、鞭伤,新伤覆旧伤。

严华抚过这些疮痍,眼底慢慢蒙上一层氤氲。

严阙自幼便是天之娇女,最猖狂的年纪亦未遭受分毫训诫,她怕疼,也怕看别人疼。他到底没护住。

如今正像鹿儿一样盯着自己,想必是害怕了吧,那满身的情、欲终是化作绵绵的爱怜,他又怜惜地吻了吻严阙的肩,方轻柔地从她身上下来,躺到身侧一方空地,笼着她道:“睡吧。”

靛蓝的屏风上绘着的,是南国山丘。《山河志》说,南国终年无雪,便是山巅,亦四季苍葱。豆豆没见过,所以他将那里攻了下来,只等着开春带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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