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军准备向前进发之时,快马携军报而来:“报!将军!”
那人飞身下马,跪着滑至跟前:“叛军得逞,皇宫…被焚!”
大小将士无人敢先开这口,现场死寂,严华面孔森然冷凝,瞬息不动,不知过了多时,长臂忽然怒而一挥,敌军旗帜霎时被拦腰斩断,断杆斜斜插入地面。
他还是来晚了。
……
前世,严华经历过一场相同的战役。
不同之处在于,他在燕云镇被困了数日,等到终于杀出重围赶回来,只剩冲天火光,遮天蔽日,赵克用不仅在三日前就攻入了皇城,还把皇室中人尽数带至东都,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领兵追至洛阳,然而彼时故人能死的基本上都死绝了,唯余严诚被赵氏扶到皇位,充当台前傀儡。
庆幸的是,他从赵恒手里救回了严阙。
本该用一生呵护陪伴,然而旧日仿佛梦魇,耗尽她对岁月的期许,也捣毁了他的理智。
谁知,命运之神如此眷顾,他在想念着严阙的后半生中痛苦老去、死去,睁开双眼,竟然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十八岁,同时拥有着两世的记忆。
短暂的恍惚失智后,他身体中这个垂垂老矣的灵魂,终于,又一次,生出那份已几十年未有之期许:
他可以改变这一切。
这场战役已经过去太久,但前世就是因为它,严华与城中的严阙失之交臂,是以时至今日,每个细节,他都铭记在心。
对手的计谋,出场的顺序,甚至活着的厥词,死前的咒骂。
然而,当他迅速解决掉赵军的围困,面对的,确是晴天霹雳:赵克用已经焚宫。
比前世整整早了三日。
他不知道,今生发生了什么,才造成这样的变化。但或许正如严阙没有走上嫁予赵恒的轨迹一样,赵克用也有了不同的轨迹。
严华的心瞬间如坠冰底,想象着严阙将有可能面临的无数事件,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发疯,不要发狂。
年轻的身体,年轻的血液,他将手落在新房的位置,那份对她的渴求,仿佛也如年轻时一样热烈。
然而冷静下来,他便知道,还是不一样的。
如果同样的选择摆在自己面前,他再不会不顾及严阙的拒绝,哪怕一生仅以亲人的身份,也要呵护、守护在她的身边。
他比十八岁的严华更想保护她。
而保护她,首先要找到她。
城门背后,火光冲天,严华沉默着,义无反顾地迈了进去。
作者:先放一个片段,一会儿还有。
第28章
刀抵在后腰上, 当然还是小命要紧。是以赵恒此时虽然有千万个不甘,也仍旧妥协着上了马车。
他的随从满腹狐疑地看过来:“世子, 你没事吧?需不需要叫护卫?”
赵恒从容道:“出去转转, 你回吧。”
赵恒常年在深衣内藏着一柄匕首,以备不时之需, 且要面子甚过要里子,哪怕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也绝不会让人看笑话。
这点脾性, 前世做过他夫人的严阙怕是比他自己都要了解。
从将军府出来的马车,在这条漫是叛军的道路上, 畅通无阻, 而赵恒的脸, 就是最好使的招牌。
他儒雅地通过了重重城门, 回到车里,面色一变,说不出的难看, 倒不是在意当下的事:“没想到公主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只有我后院的女人才知道匕首的秘密,你派人接近她们?”
严阙:“……”
这话倒也符合赵恒的为人,他平生最恨遭人背叛, 想也知道, 回去之后,那些女人一个也活不下来了。
严阙不由得忆起,上辈子赵家作乱, 她无意窥得机密,于是暗中派人传信给皇兄,但还是被赵恒的手下发现了,赵恒遂将她幽禁于室,到底没杀了她。
是什么使赵恒没杀自己呢?严阙的目光游移在他此刻隐忍着愤怒的脸上,前世这人对自己也算有半份真心吧,轻声一哼,幽幽道:
“你跟人睡觉还带着刀?这得多没安全感,小时候没少受欺负吧。”
赵恒眼睛倏尔瞪圆:“你堂堂公主,怎么说话这么粗俗?!”
严阙一哂,俏目微眯:“跟乱臣贼子说话,用得着讲究吗?”
赵恒受不了她这副模样,直觉自己被调戏了,恨恨地别过脸去,没再理她。
不用与他斗智斗勇地周旋,严阙乐得清闲。但人一静下来,就容易多想,那对皇兄的担忧丝毫不亚于对皇宫局势的悲观预断,足尖在赵恒小腿上点了点:“诶,我问你,你和你父亲跟北府军交过手了?”
她知道,以赵恒阴险的性格,说出来的话多半是假的,但也能让她分析一二。
谁知,赵恒却闹气别扭来,手指扣着窗棂半晌,来了句:“大周现在还没灭呢,公主好歹装装样子,这像是跟人问话么?”
严阙一气,下一脚便重了不少:“问你就说!”
“嗖”地一声,赵恒将衣摆扯了开去,身子也转了个更大的角度,发誓赌咒不再同她讲一句话。
严阙被他这样子气得无可奈何,念头一闪,左手还维持握刀的动作,右手已往他靴内探去。
“干什么你!”赵恒暴跳如雷,然而,转眼却见自己心爱的小皮鞭被握在这女人手中,心中登时一沉。
“啪”地一鞭子落下,脊背倏尔一疼,她力气本就不大,这下也拟了儿戏之态,但仍让赵恒后脊汗毛竖立。
别说,被自己的鞭子抽,还是头一回,那细密的触觉就如幼犬的牙咬在皮肉上。
“看不出来,武器挺多。”
“你怎么又知道!”赵恒像是遭受了奇耻大辱,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额头青筋凸起,“你们严家不是很守规矩吗!”
严阙往颠簸的车背靠去,冷眼瞧着他。按道理,见他这种反应,自己该觉得开心才是,毕竟前世受了他不少折磨。
但许是当下有太多的记挂,她笑不出来。
赵恒固然可恶,而他的言谈举止,甚至理想抱负中,都能见到父亲、兄弟的影子。赵克用喜怒无常,他的兄长更是一个能先奸姨母,再杀叔侄的阴戾之人。为激发儿子的“上进心”,赵克用向来对二子相残放任不理。
加之骤然造反,晨昏颠倒,礼崩乐坏,赵恒就成了前世的鬼样子。
他诚然有乖张、阴晴不定的一面,不过早年间也是对忠孝节义有所想往的,只是如今年长了,这些萌芽被遏制在潜意识的深层,直至日后,兵荒马乱,残存的萌芽也彻底消失。
想明白这点,严阙顿时觉得少了许多意趣,她不过是鞭笞上一世的人。
这时候,马车突然停下来,赵恒掀开车帘,脸瞬间冷了下来:“公主派人杀我?”
严阙一滞,举眸望去,便见不远处伫立着整整齐齐一排人,着禁军服饰,为首的,正是李息。
她意外多过惊喜:“李大人?”
李息循声看去,待见到马车中的严阙,起先有些诧异,转瞬,不知对周围人说了什么,禁军便也放下剑拔弩张的态势,朝她这边而来。
严阙稍有松懈,就感到手下一空,赵恒的长袍在眼前晃了晃,人已从窗子飞出去。
唯留一句:“公主,后会有期!”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后,门帘被人从外面掀起,是李息:“怎么了?”
“让赵恒跑了,本来想用他做质,”严阙泄气,“这下不可能了,都是我太大意。”
然而李息闻言,没追究什么,只是淡淡道:“没多大用。”
车内倏尔一暗,李息将门帘放下,只有声音从外面传来:“公主歇一歇,到了叫你。”
严阙应“嗯”,又落寞地倚回原处,脑子里盘旋的皆是一会儿可能遇到的最坏的情形。周帝生了重病,还被夏总管拘着,不知能否见着,可若是直接去找母妃,没准儿直接被打回来。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寄希望于崔胤。
其间,问李息宫内情况,没得到答复,严阙想,他能冲出来已经不易,现在局势千变万化,他该不了解全貌,且等上一等吧。
待马车又行进了一会儿,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太安静了。
侧耳隔着车壁听了片刻,问:“李大人,禁军怎么没跟上来?”
“李大人,等一等,”看清外面的山景,她声线陡然急促起来,“这不是回宫的方向,你要带我去哪?!”